第44章 肆拾肆图书馆

    在等待中岁月顺流而来,

    君临一切。

    ——席慕容

    大正九年,一九二零,冬末。

    踱过少人的街道,冷清的站台那头,古旧的蒸汽列车缓慢穿过夜空,就像一条游走的黑蛇;沉闷的轰隆声仿若老者无力的喘息,气烟氤氲在冰冷的空气里,飘散向幽深的夜空,映衬着天际落下点点银白。

    冬末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仿佛是一年最后的一幕。

    在这明治维新过后的难得的安稳年代,一切却仿佛也随着时间慢慢改变了。我不知道现在我身处的,这座在战火和历史中毁灭又重生的城市是否还叫清源,只看见身边的一切在时间中逐渐被钢铁包裹。

    西边国家的事物开始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黑色的汽车开始在街道上背驰;黑夜里不再只有煤油灯,武士偶尔和身着西装的擦肩而过,在那一瞬间,仿佛一个新与旧的交点。

    我这才恍然发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时间为子夜,街道上已经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路灯的光冷冷的照在雪地上,拖长了行人的影子,和从窗缝中漏下的几缕光线形成一幅冷色调的画。

    而在一个简易的会场里,人们稀稀落落的坐着。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后面的一个小窗口中射出一束昏暗的灯光,在正前方的投幕布上形成光影流离的画面,人们的脸在黯淡的光中明明灭灭。

    前些年日本引进了所谓的“电影”,高层贵族们玩腻了后,就迅速在平民间流行了起来。思想开放的光棍们开始约姑娘去看夜场,虽然还只是黑白无声的简单画面且价格不便宜,但这儿俨然成了纨绔子弟烧钱泡姑娘的好去处。

    古老的投影机发出轻微的吱嘶声,画面很模糊,放的是西方人的电影,大概就是讲贵族小姐与穷小子相爱,贵群亲友团却吱哩哇啦满脸猥琐的试图棒打鸳鸯,属于土得掉一亩田的故事。

    我没有坐在腻歪的男女的中间,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靠出口的阴影里,微仰着脸看着明灭的画面,仿佛在看离自己很远的东西,以及时间流逝的痕迹,于是无端有些感慨。

    而如此透着种文艺伤痛气息站在这边,其实也只是因我今天是逃票进来的,站在这里一会儿方便跑路。

    有些煞风景的腹诽这,此时片子已经进入了尾声。小姐和爱人被迫分开,一行字缓慢出现在了模糊的屏幕上。

    在这么多年过去后,我以为很多东西我已经遗忘了,但此时我却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东西。我认出那是莎士比亚的《第18号十四行诗》。

    而你如仲夏繁茂不凋谢,

    秀雅风姿将永远翩翩;

    死神无法逼你气息奄奄,

    你将永生于不朽诗篇。

    心里微微一动,我忍不住微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男人。银发的男人抱着一个纸袋,以一种很随意的轻松姿态靠在墙上,任光影在那双狭长的金眸中明明灭灭,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几缕银白色的发丝滑过那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的侧脸,搭在他的肩膀上,对方却全然没有文艺伤感气息的,从纸袋中摸出不知是第几个的可乐饼面无表情嚼了起来。

    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斜眸瞥了我一眼,然后咬着可乐饼又摸出一串团子凑到我嘴边。我顺势咬了一口,他收回手几口把剩下了解决完毕,然后姿态潇洒的把空纸袋一揉往垃圾筐里一抛,淡淡的看着屏幕道:

    “……放玩了?哟西,走人。”

    说完,他动作流畅的牵了我的手,趁灯还没开就大步流星的朝场外走去,那姿态,颇有几分听到放学铃声按捺不住的小学生样,我的表情也诡异的抽搐了几下,终于忍不住想要笑起来。

    最近因为妖怪领土的问题他忙得够呛,今天难得我和他都有空闲的时间,又听说城里开始放电影了,于是一边感慨着“改革开放真特么好”“时代总算进步了约会怎么可以不看电影”,就扯着他进城见识世面来了。

    但对于雄性来说,看文艺白烂言情剧大抵和陪女人逛街是一样的,我看要不是用食物稳住了这货,放到一半他大概就会无聊得暴走砸烂屏幕。

    但也难得他耐得下性子陪我看完了一场电影。

    门口的检票员烤着炭火打起了瞌睡,没有看到顶着一头ET般白毛儿的男人大摇大摆的牵着我从他面前走过,而且先前还没有买票。外面依旧下着雪,我取了放在门口的伞撑开,他接了过去,然后换了只手牵我,金眸突然微微斜扫过来:“……凉死了。”

    我闻言立马调动表情做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别嫌弃,我一到冬天手就跟冰棍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你可以叫我冰美人……喂为毛你的表情更嫌弃了……”

    “走了。”他不顾我的抗议牵着我向街道上走去,但撇过头时脸上仍有很淡的一抹笑意闪过。我勾了勾唇,几步跟上他走进了雪夜里。

    覆满雪的街道踩上去有种柔软感,纷扬的雪花落在他撑着的纸伞上,发出沉闷的细小簌簌声。我回握着他的手,拖拉着脚步和他并着肩,偶尔侧过脸和他说上几句话。

    “对了,明天想吃什么?我好去集市……唔听说城东好像有家香料店,虽然现在还没有现成的咖喱粉之类的,要不要试试煮煮咖喱?”

    “……那是什么?如果你又搞出失败品我宁可去啃馒头。”

    “别这样,新东西总是需要练习,我前些天弄出来的汉堡肉不是挺好的吗?”

    “需要我提醒你你第一次端出来的其实就是一盘碳吗森小姐?”

    “……有我这么个贤淑的女人为你做饭你不是应该痛哭着跪谢我吗斑先生?”

    “……所以说你是哪儿来着自信?”

    顶着张面瘫脸一路和他互相吐着槽,其间对方还冷着脸点评了一下电影的无聊程度。我眯了眯眼,表情严肃告诉他这是所谓的约会必去场所,说完后又点点头提议道“听说港口城市也有平民游轮了,要不我们去抢一架坐坐?还可以来个海边漫步什么的……不过想想也腻得慌……”

    “……你对这些新出来的东西还真执着。”他没有否定什么,只是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瞥了他一眼,继续一边拖拉着脚步一边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才真的觉得时间有在过去,劳资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老得不成样了……”

    我龇了龇牙:“以后的话,还会有更多奇怪的东西,说不定那时我们就可以去狗血的水族馆了……”

    说道这儿,我感觉他牵着我的手紧了紧。这时,我意识到我已经想到了很遥远的未来,而且是和他一起的。

    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清了清嗓子,吊着声音垂着眸,有些开玩笑般的学着大户□□的腔调:“斑阁下,请准许妾身永生侍君。”

    他停下了脚步,那双金眸在雪夜中仿若世间最耀眼的存在。半晌,他微微勾了勾唇,低声回道:

    “诺。”

    ****

    大正年间,据我初见到斑,已经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从前的我从未、也从来没敢想象过,自己也会变成行走在光阴中却依旧如初的那一类。

    但我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实际感,就像一个牛逼的老妖怪老神仙活得太久了,你问他几十年前的见面,没准儿人家还乐呵呵的说“那不是昨天的事吗我还问你吃了没嘞”,透出种看透时光流逝的牛叉感,虽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老糊涂了记不清。

    想到这儿我有些庆幸树翁山神两个老不死还没到这种地步。

    而即使寿命因为那捡了便宜般的血统,如开了挂一样噌噌噌不知会长到哪儿去,我的生活还是没有太大改变。平日里待在斑宅子里做饭当钟点工,然后继续找妖怪对打升级,无聊时会去和丙狼狈为奸调戏众妖;所谓的这一块地的“土地主”斑桑有时候被琐事烦得够呛,也会划一片地把小妖怪丢给我管,为此经常被丙调侃为“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我的就是你的”……我呸。

    不过我还是经常性的往人类那块跑,连赚外快在茶点屋端盘子这种事我也干过,唯一麻烦的是要注意着年龄外表问题隔一段时间就换个地方混。虽然被斑知道后第一时间就被拎回去了,按其他妖怪的背后配音就是“老子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起”。

    后来他看我实在闲得蛋疼也索性随我了,我想我本质上还是挺喜欢人类的生活的。

    开春了,斑这边来了不少新妖怪,他的家里蹲好日子也到头了,最近经常被山神他们拎去开干部□□大会之类的。当我正面无表情的蹲在城里摊位前挑鱼时,他大概正一副黑社会老大的姿态,被山神监督着不情不愿的管着自己那块地的破事儿。

    “哟小姐新面孔啊?刚搬来的?”摊主一边热情帮我把鱼装进篮子里,一边搭着话。这是一座离清源大概有两个山头的城市,还算是比较繁华,汽车之类出现在街上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但在其间仍保留着古日本的那种气息。

    我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然后扫了一眼热闹的集市随口问道:“话说老板你知道这边哪里在招工吗?普通活儿都行。”

    “看小姐的样子应该是结过婚了,你丈夫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吗?”摊主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很八婆的打量着我说道。我的表情抽了抽,半晌有些讪讪的道:“其实吧也不存在这种问题,我想以他土地主的姿态的确不需要我出来赚外快……不对这不是重点。”

    我有些郁闷的直起身看向摊主后面房屋的窗户,反射面上隐隐印出一个灰眸女人的影子,穿着浅色的和服,黑发垂腰,和很多年前的自己相比,只是五官外表出落得成熟了一些,但按斑他们的说法我和所谓的成熟熟女相比还差十条大街。

    ——……所以说我哪里看起来向已婚黄脸婆了?连这都能看得出来市侩人士真是越来越恐怖了……

    “不过夫人我看你还是安心在家里比较好,最近这段时间城里好像有些不太平。”在把我定义为已婚黄脸婆后,摊主的称呼都换成了让我嘴角抽搐的那一种。闻言我微上扬了一个语气词表示疑惑,然后眼角余光一瞥,不经意般的一脚踢飞了摊边一试图捣乱的小妖:“怎么说?”

    “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啊,据我隔壁在茶屋工作的小姑娘说好像是最近经常有在外面工作的女性被袭击,连警察署的出动了都没抓到犯人。啧据说死得那一个惨啊,尸体被咬得破破烂烂的,像是被野狼群啃了一样……唉夫人你没事吧?”

    瞳孔在听到那一个词时骤然紧缩了一下,我觉得自己的身体猛地僵硬住了,直到摊主又在我耳边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我看见反射面上的自己脸色有些阴沉,眼中翻滚着的阴霾让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故人而已。”我缓和了一下神色,然后欠了欠身表示告辞,但在转过头的一刻,眸色还是忍不住又暗了暗。

    很多人都认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但当一件事真正在内心留下痕迹时,不管过去了多久,都只是徒然而已。

    ——会不会是那些家伙搞出来的事?妖狼一族的妖怪不少,分开的部落也多得数不清,而且狼一般都群居在野外,神出鬼没……况且这次也不一定是妖怪所为……

    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找那个混蛋我这些年一直没断过,早些时候一听到哪边山上有妖狼一族,我就会直接操家伙杀过去,搞得其他人都以为妖狼族的杀了我全家一样。

    但我还是没有找到过他。他带着我记忆中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少年,仿佛在这个世间消失了一般。

    不远处铁轨的轰鸣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车站大门口正上方的铁时针缓慢的移动着,带着沉闷的声响。后方的天空看不到云,被火车的蒸汽染得有些阴暗。

    我叹了口气,蹭到车站前面的市地图前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怀里的一样东西,眼角抽经般的抖动了一下,顿时有了种很想摔东西的冲动。

    反正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在这座城市里混,袭击事件先缓缓再调查,而现在我要做的事情……

    在我手里拿着的,其实就是一本被布包起来的书,线装订墨书写,跟斑家里那个用来装逼积灰的书房里的没什么两样,但就其内容和功效来看,必为普及人体知识调整身心频率消遣娱乐自宫啊不对……的宝典。

    现在人们可以叫这玩意儿为春宫图,俗称小黄书。

    我带着黑线把这本书包得紧了一些不让封面露出来,这时,几个像蜉蝣一样的半透明的小妖怪从书里冒了出来,开始冲我叽叽喳喳。我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敷衍道“好了我知道把你们送回图书馆去所以现在给我闭嘴”。

    斑本身人品就有问题(喂),所以他的手下中也不缺乏无耻者,而有些妖怪是天生有偷东西的癖好。不过你说你偷就偷吧,咱原来也干过这事会以圣母的内心当没看见,但你拿回本市中心图书馆的古代春宫图是闹哪样?而且你拿就拿吧,上面为毛还好死不死的附着妖怪一天吵着要回家?而且为毛这妖怪是归我管的所以其他货都当没看见?这作死的节奏是怎样啊喂?!

    ——真是作孽啊岂可修,你叫我一个正常的女性如何去图书馆还一本小黄书……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我头痛的揉了揉额角,但还是拎着菜篮子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图使馆挪去。

    突然觉得牛叉的老大真不是人当的,回去我就把斑划给我的那片领地还给他,因为老大说白了就是给部下擦屁股的存在,早晚会累得心肌梗塞而亡。

    绕过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道,我拐进了另一条相对安静点的街道。这条街道上的行相对来说少了不少,连自己脚下木屐的声音都能听清了;周围的建筑西洋味儿也淡了很多,在街道的路口处,伫立着一栋古朴的棕红色建筑,木质结构中带着些许欧式的风格,透着种仿佛沉淀了时光的静默。

    我感觉来图书馆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于是沉了沉气后缓缓拉开了门。一入门,一种肃静感迎面而来,大厅约有两层楼这么高,中央悬着古朴的大吊灯,落地窗边是白色的窗帘,已经全部被拉开了,让所有的天光透了进来。整个图书馆以棕色调为主,入门不远处就是一张方桌,大抵是办理台,然后剩下的,就只是一排排木质的书架和无数本书了。

    我面无表情的瞪了一会儿,觉得这儿文艺等级太高我还真心不该来这种地方,而这时,附在书上的小妖怪们一见到了图书馆,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吵了起来。我顿时觉得头更痛了,瞥见图书馆里没几个人注意到这里,于是眼神狠戾的扫了过去:“……闭嘴,还是想死?”

    凶兽语气一出对方立刻安静了,我松了口气,接下来也开始想该怎么把这书还回去——“嗨管理员桑这是我前些天来借的小黄书我按时来还了”……我去!

    不过说到管理员,我这才感觉到从我进门开始就有视线从办理台那边扫过来。只见桌子前坐着的男人神色自然的看着我,见我终于硬着头皮挪了过去,摘下了眼镜,把看到一半的书推到一边,露出微笑缓声道:“小姐是还书吗?交给我办理就可以了。”

    那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男人,棕发栗眼,穿着一身整洁的深色和服,五官清秀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很想咆哮“还你妹的小黄书啊”,这时,小妖怪开始继续躁动起来,甚至有几只开始往我脸上跳。我眉角一抽当着人的面没好发作,于是酝酿了一下,保持着面瘫脸开了口:“……那个,我能自己还回去吗?”

    这个要求挺无理的,不登记还想自己去找书原来的位置,在常人看来我绝对脑子是被门夹了。而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哪知对方沉默着盯了我手中的书一会儿,在我以为他要看出花儿了的时候,把视线重新集中在我的脸上,笑了笑:“可以,那边有场馆的结构图,小姐可以去对照一下。”

    ——……这也行?图书馆小哥你是真好人还是脑袋也被门夹了?我“……”了一下,心想“我想要和书本进行心与心的沟通请一定让我亲自还”“算了其实我是来替我家那位还小黄书的”等方案都用不上了,但也送了口气,礼貌的致谢后转身就走。

    但我也敏锐的感觉到这个管理员的视线一直凝在我身后,而且当他告诉我“可以”时,他并不是在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而是在看我脸上的其他地方。

    我面无表情的把扒在我脸上的妖怪捏了下来,心想还是先干正事,于是在迷路了五次之后,总算重新把那本书插回了原来的位置里。

    “下次再被偷出来你们的下场就只能是地摊二手小黄书了,这次当我是一日行善。”我表情有些阴沉的把讨好蹭过来的一只小妖拍在书上,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然后转身准备闪人。

    而这时,我突然感到一种阴冷的感觉直逼而来。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我看到旁边书架的死角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团人形的黑气,瞪着一只泛红的眼睛看着我。

    ——哦,死灵,图书馆这种地方有些奇怪东西也不是少见的了。这种妖是瘴气化成的,一般挺弱,人类看不见惹上了也没多大事,顶多生个病什么的。想到这儿,我盯着那货看了一会儿,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身准备继续走。

    然而下一秒,瘴气破空的声音就擦着我的脸而来。我微微侧脸躲过,然后停下了脚步,侧过一只眸看向有些躁动起来的死灵:“……所以说你是想找虐吗?”

    对方发出奇怪的咕噜声,我觉得有些胃疼,还想再说点什么,就看见那货突然又甩出一道瘴气。抿了抿嘴,我刚想侧身躲过再顺手操一本书把这货胖揍一顿,一只手就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使我的身体堪堪的擦过了那道瘴气。

    “小姐,我看你去了这么久以为你迷路了呢,看样子书已经还回原位了。”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有些发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管理员小哥。只见棕发的男子抓着我的手腕,神色有些奇怪,而我注意到他的眼角余光似乎瞥了眼旁边,随后,他就不由分说的把我连拉带拖的带走了,“既然如此,还是请和我过来登记一下。”

    ——……果然,他……我眸色沉了沉,看了一眼走在我前面的人背影,然后转过头扫向那只死灵,眼中在一瞬透出一种狠戾和杀气:“……滚。”

    对方似乎震了一下,然后瞬间隐没进了阴影里。而这时,我已经被拽回了前台,管理员自然的松开了手,然后真的翻出了记录薄开始作登记:“请问你的姓名?”

    “……敝姓浅井。”因为我并不会一直待在一座城市里,所以我在外面一般用的是母亲原来的姓,而缓了缓神色后,我看着对方棕色的发顶,眯了眯眼,顿时就很想直接问出口:

    ——骚年,你是不是也有那坑爹的阴阳眼?

    拥有灵力的人类,除了阴阳师之类的,我很少有遇到过其他的,现在遇到,不知为何就看对方顺眼起来了。

    但对方除了先前有些奇怪的神色,现在却看不出什么异端了,我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就突然看见玻璃窗外一只狭长的金眸贴了过来,看得我脸色一僵差点把舌头咬到。

    “夏目先生,这是前先日子整理的记录薄……”这时,一个女管理员走了过来,我也没心思管这管理员小哥了,礼貌性的说了几句结束话后就拎着菜篮子往门外走。

    天气开始有些放晴了,春日的阳光使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磨去了棱角。我几步绕到后面,才一转弯就一脸撞到了白色巨兽的头上,于是捂着鼻子有些含糊的说道:“……为毛斑阁下您亲自来了?”

    “……刚刚把那边的事搞完顺路而已,而且快中午了。”他鼻子出气冷哼了一声,一副“乃为毛还不回去做饭”的样子,搞得我抱着他的脖子顿时很想笑。

    现在的斑是原型,在常人看来我只是在对着一团空气说话,而这时,透过窗户,我看到那个姓夏目的年轻男子望向了我们,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把毛茸茸的脑袋搭到我肩膀边:“……那小子好像看得看到我。”

    “我先也这么觉得,刚想搭讪你就来了,该说时代进步了有阴阳眼的人也噌噌噌往上涨了吗?”我推了推他的头,“重,手压垮了你今天就真的只能啃馒头。”

    闻言凶兽顿时低头用一种很恐怖的眼神看向我,而这时,我看到棕发的男子似乎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嘴角,然后缓缓冲我们扬起了一个笑容,其间的意味有些让看不清,带着种释然和温暖。

    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拥有相似笑容的少年,以及那个初遇时的初春小院。

    于是我改变面瘫脸的表情,一副看同道中人的样子回给他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而注意到斑的目光后,我收回了笑容,把身体靠到他身上,淡淡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