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变深，天上零星几颗即将熄灭的星子，月亮弯弯，隐藏在夜幕之中。公寓下的老枯树经不起刺骨冷风，树上几片叶子摇摇欲坠。
房间里也很冷，没有暖气，也不带一丝人味。
灰暗的房间，灰暗的他。
夜晚真的好冷，少年的心也破了个洞。
余迦抿抿唇，她抬眸时，少年猛地将她捞到他一双结实的大腿上，一双眼通红地盯着她，目光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撇开脸，不想去看。
陈肆神色渐缓，轻笑了一声。
“余迦，我可以忍。你装成喜欢我，可以。你想尽办法做的那些让我难堪的举动，骗我就跟吃家常便饭一样简单，都可以，我可以陪你演下去。”他冰凉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他，语气渐渐危险开来，“可是我受不了你爱上别人。”
“真的那么喜欢，我把他杀了，尸体送你。”他轻描淡写道，拿起桌上的水果黑提喂了余迦一粒，酸得她眉头都蹙了起来。
她浑身一震，她是信的。
她信陈肆真的可以干出这种事。
陈肆背后的淋海市陈家家大业大，陈家老头子命不久矣，陈肆父亲陈唐生又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陈家这一重任就担在了陈肆身上。陈肆所有荣华富贵归他所有，权利也都尽掌握在他的手中。犯了事就连警察都拿他没办法，更别说杀个人。
她不敢赌。
那是条人命，而且是顾来的人命。
两个人静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能听见秒钟走了很多来回，余迦终于泄了气。
“陈肆，我累了。”她捧起他的脸，语气柔到像一汪清澈的水，可偏偏又很淡很淡，“我真的太累了。我在你身边待了一年，相安无事半年也逃了半年，这一年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我告诉他们我是住校，我怕他们担心一个字都不敢跟他们多说，陈肆，这样还不够吗？”
“我是错了，我不该第一次见你就那样撩拨你，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那样做了。”她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说，“我真的很抱歉，陈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都清楚，我也明白。可是一年了，陈肆，一年了啊，我都没能爱上你。”
她想接着往下说，却被陈肆咬住了唇角。
他轻轻咬着她唇角那块嫩肉，很痛。
她“嘶”了一声。
“余迦。”陈肆松了口，声音很轻，却很哑。很冷很凉的夜里，十分透彻与清晰。
余迦看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她好像看见少年眼里有一点泪光，在暗黄色的灯光下闪烁了一下。可又好似没有。
“你就是仗着我爱你。”陈肆眼角逼出泪水，眼尾很红，死死捏着她的衣袖，因为太过用力而手骨泛白。
其实他看的很透彻。这几天余迦一回来，都是心不在焉漫不经心的，似乎什么事都不上心，他吻她的唇她也总是无动于衷，只有在他咬她的时候才会微微蹙眉。
他早就看明白，只是不允许自己去问她，他怕，怕听到那个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怂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他小心翼翼维持着这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塌的关系，最终也还是没能守住，破碎成一片碴子，扎得他浑身鲜血淋漓。
余迦默了。
“我也是人，我他妈也会难过。”他长臂圈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薄唇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字里行间都藏着疼痛。
她环住他。
少年的腰精瘦结实，光是这样环着腰便感受到衣物下的皮肉紧实性感，她也感受到他被她动作激得微微一颤。余迦叹气。
“陈肆，放过我吧。”
少女柔和的声音响在这个夜晚里，竟也毫不违和。
她松开他，也挣开他拉着她的手。
“陈肆，你放过我，你自己也好过，是不是？”她用着模棱两可的语气，说着一句令人心痛的话。
呵。好过？
他怎么可能会好过。
陈肆抬眸，对上余迦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少女生的很媚，马尾扎高，一双勾人魂魄的眼眼尾上挑，透着几丝缱绻和妖冶美感。生得便是个风情万种，红颜祸水。
“他对你好么。”陈肆闷闷地问了一句。
“好。”
“你觉得跟他在一起会很幸福，是不是。”
“……是。”
他默了。
“那。我呢。”他垂眸，唇抿成苍白一片。
“陈肆，我……”
“闭嘴。”他低吼，刹那间抬眸，眸子里伤痕累累。
少年这一刻忽然遍体鳞伤，浑身包裹一层一层的盔甲全部破裂，露出最柔软的心脏任人宰割，而余迦就是那个杀他的人，将他那颗赤子之心捅成一片血肉模糊。
陈肆忽然笑了。
他笑得弯下腰，笑得乐不可支，眼角却溢出泪水，聚成小水滴往下颌缓缓流动，他粗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将余迦放到沙发上，迅速站起身。
他背对着她，余迦在他背对她那一刻，听到少年隐忍极久的压抑哭声。
她心里，泛起一片无来由的疼痛。
陈肆脊背挺得笔直，腰际线精瘦，少年人线条锋利，却在此刻收起所有锋芒，无助得像个孩子。
他很孤独，很落寞，他的世界是黑色的。
可那日夏日，初见时余迦一脸青涩缱绻笑容递给他两片纸巾，就轻而易举撞进他的黑暗世界，做了唯一的光。
可是殊不知，黑暗世界里照进一束光，这束光就有罪。
他本以为自己的世界逐渐有了光亮，变得光芒万丈，可是那个被他当成光的少女，竟又将他狠狠踹进了更深的泥潭里。
时间过了很久。
余迦一直沉默着，而少年的情绪也逐渐好转。
待他转过身，余迦抬眸看向他，他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脸上的泪痕被擦拭掉，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冲她笑，笑容里却藏着死寂与绝望。
“余迦。”
她有些局促地应，有些不安地攥住校服裤子的裤线：“嗯。”
“再陪我过一次生日，我就放你走。”他还是笑。
可是眼尾更红了，眼里也起了泪光。
余迦，拜托。说一句你不想走，你想留在我身边，说吧，撒谎也行。
可是她没有。
她眉眼弯弯地笑：“好。”
话落，陈肆清楚听到，自己心里那片世界全部崩塌，只剩一片废墟残骸。
这一生的爱，在这一刻，被硬生生割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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