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回门，顾蓁蓁早早起床梳妆打扮，让人打点好需要带上的东西，却因为路途中坐在马车里偶有颠簸，闭着眼睛打了几个哈欠，不知怎么就靠到了容毅的肩头上。
当然她睁眼发现自己枕在容毅身上时，惊讶地张张嘴，一时无措羞愧极了。
“吵到你了？”
容毅皱眉放下手里的书，拂了拂肩头的压痕。
顾蓁蓁低头红着脸，悄悄伸手揉了揉脖子，刚才她睡的姿势应该不太对，现在脖子疼得很是厉害。
容毅见状不厚道地笑了笑，又拿起书卷，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眸迎上她躲闪的眼神，“听丫鬟禀报说你昨晚高兴得一晚都没睡着，就打算顶着这样憔悴的面容回门？”
顾蓁蓁飞快地看了眼他得志的笑容，低头在身上找东西。
容毅猜到她想找什么，抬手好心给她指了指，“旁边的暗格里有一柄上好的西洋镜，去年宫里赏的。”
顾蓁蓁顺着他的话看到了那个暗格，打开后果然看见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材质有些奇特，像是琉璃做的，比普通的铜镜照得清晰许久。
“这么好的东西你就丢在马车里。”
顾蓁蓁照了照镜子，发现今日的妆容并无不妥，早上她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还特地多上了些胭脂，“殿下又耍我。”
容毅却瞧都不瞧她一眼，只是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瞧了瞧，“快到了。”
顾蓁蓁怀疑他是在转移话题。
容毅回头一望，视线落在她握住镜身的手上，指甲上刚染了凤仙花汁，衬得她手指纤长莹白如玉。
“这镜子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去放在你房中用。”
这两日他们都是默契的分房睡，谁都没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如今容毅又提起来，吓得顾蓁蓁连忙打断他，“等会儿见到了我父亲，你可千万别说露馅了。”
容毅心里觉得好笑，面上淡淡地应她，“嗯，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的。”
顾蓁蓁这才暗松一口气，朝他软软一笑。
容毅瞧着她充满紧张期许的眼神，心头突然有些发痒，神差鬼使地便问她，“要是没有父皇的赐婚，你现在依旧是顾将军捧在手心里宠的宝贝女儿，顾蓁蓁，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顾蓁蓁朝他眨了眨眼睛，摇头道：“起初是有一点点后悔，觉得殿下定然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可这几天相处下来，殿下属实是个好人。”
好人……？
容毅故作认真地点点头，附和她的话，“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顾蓁蓁也点点头，心里默念了几遍容毅是个好人的想法。
她早做好了打算，知道嫁到皇子府后会经历什么样的欺凌白眼，等真正嫁过去，她看见容毅的五官面容时，险些吓得半死。
万幸的是，容毅真的是个好人。
等到了将军府门口，外头传来一阵热闹的炮仗声，顾蓁蓁捂住耳朵歇了歇，等外面的烟雾完全散开，才和容毅一齐走下去。
街道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容毅看向顾蓁蓁，伸手和她手牵手并肩走进将军府的大门，府里的下人早就得了顾江远的吩咐，随即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免得让人搅和了这难得的喜庆日子。
顾蓁蓁和容毅刚进门不久，顾江远就等不及从堂前迎出来，连带着还有顾蓁蓁的哥哥顾易秋也疾步走过来，将顾蓁蓁拉到身边仔细打量，“妹妹快过来给我看看，这几天在外面受委屈了没有。”
“没有没有。”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住几天再走。”
顾易秋常年混迹于军营中，性情刚硬，但见到自小最疼爱的妹妹，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眼。
最后还是顾江远沉脸斥责了一句，“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顾蓁蓁掩嘴笑了下，朝顾江远道：“父亲，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吧。”
顾江远连连点头，顺势招呼着容毅往里边请。
容毅脚步微顿，将萱草叫到跟前去嘱咐了几句，才随顾江远一行人去到内院。
……
用过午膳后，顾江远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特地叫了容毅一声“贤婿”，借口请他去书房一起探讨探讨兵法，还叮嘱不许顾蓁蓁和顾易秋跟去。
然而顾蓁蓁偏偏一路跟到书房门口，正打算找个角落好好听听，就被顾易秋架着胳膊拽出院子。
“好妹妹，父亲都交代了不让你去，你跟着去捣什么乱？”
顾蓁蓁用手指搅了搅帕子，望着紧闭的书房门，心头根本不安心，“我怕父亲为难三皇子……”
其实她还是怕容毅糊弄她。
父亲以往与太子容靖交好，容毅又跟容靖不对付，难免容毅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顾易秋以为她是为了前几日大婚时传出来的流言所担心，便劝道：“放心吧，外面那些传的流言无非就是给我们两家找不痛快的，权当没听见就是了，免得听进去闹得自己窝火。”
“说的也是。”
顾蓁蓁叹了叹，父亲和哥哥能这样想当然最好，接下来只要她和容毅不露出马脚，应该还是能蒙混过关的。
顾易秋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见她恍如是松了一口气，不由拧紧眉头，问道：“蓁蓁，你跟哥哥说实话，三皇子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顾蓁蓁想也不想就否认掉，“殿下对我好不好，刚才用膳时你和父亲不都看在眼里的吗？”
从入府一直到刚才用午膳的时候，容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对她展现出了完全超乎与新婚夫妻的体贴和疼爱，就连布菜这种小事都从丫鬟手里抢了过来，全程把她伺候得心惊胆战，话都不敢说。
她怕她一开口，会吓得哭出来。
显然顾江远很满意容毅这种态度，嘴上训斥着顾蓁蓁不懂尊卑有别，但指不定心里怎么把容毅夸上天了。
顾易秋想了想，眉头皱得更深，“他对你是挺好的，可也对你太好了。”
顾蓁蓁抿抿嘴错开眼，“你别乱挑刺行吗？”
顾易秋嘴边轻嗤了声，负手先走在了前面。
顾蓁蓁咬咬牙，提裙追上去，“他到底是你妹夫，你胡乱揣测人家，你要是敢去父亲面前嚼舌根，我就……”
“就怎么样？”顾易秋回头挑眉。
他倒想看看疼爱了十数年的妹妹，能为一个外人欺骗自己家人到什么地步。
“我就……我就……”顾蓁蓁声音越发细弱，咬牙瞪着他，双颊通红。
顾易秋看着她这样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的样子，皱了皱眉，态度渐渐软和下来，偏头看了眼书房的方向。
“哥哥……”
“唉，蓁蓁你觉得哥哥是那种背后捅人刀子的人么？”顾易秋气恼得不太想理她，偏她还跟上来摇他的衣袖，像是回到了儿时兄妹嬉闹的时候。
“蓁蓁，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你的婚事我和父亲一直愧对于你，甚至父亲还在自责，说百年之后根本无法心安理得去地下见母亲。”
“你如果遇上了麻烦一定要跟家里说，我和父亲都会站在你这一边。那容毅是陛下的皇子不假，可咱们顾家也是功臣之家，至多拼个鱼死网破，我们父子辞官带你回乡去，起码还能再护你半世周全。”
顾蓁蓁眼眶红了一圈，扯着顾易秋的衣袖再也不肯松开了，“哥哥，你和父亲真的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和容毅虽然是被强行绑在一起的人，可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我能感觉得到他对我的态度转变。何况看在父亲和你堂堂顾小将军的面子上，他敢不对我好吗？”
顾易秋冷哼一声，“废话，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顾蓁蓁笑着说不出话，心头酸中泛着苦涩，五味杂陈。
……
晚间顾蓁蓁歇在了自己未出嫁时的闺房里，沐浴过后坐在梳妆台前绞头发，往屋里看了看，发现已经一天没看见萱草了。
“萱草去哪里了？”
“萱草姐姐被殿下叫去整理今日从皇子府带来的几箱东西。”锦薇看见顾蓁蓁自己动手绞头发，连忙上前帮忙，“既然萱草姐姐不在，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奴婢来帮忙吧。”
“什么东西需要整理上大半天的。”顾蓁蓁撇嘴咕囔了下，抬眸细瞧了眼锦薇。
这人是容毅拨给她使唤的，除去近身的事都是萱草做，其余小事锦薇做得也十分用心，看起来是个能放心的人。
顾蓁蓁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了她，“那就你来吧。”
正对着铜镜而坐，顾蓁蓁想起白日里顾易秋对容毅的揣测，顿时轻蹙了眉，向锦薇询问道：“我问你个事，你觉得殿下对我怎么样？”
锦薇一边动作轻柔地帮她绞头发，一边从铜镜里观察她的神情姿态，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为难，“皇子妃为什么会问奴婢这个……”
顾蓁蓁笑，“就是随便问问，你若觉得为难的话，那就当我没问过。”
锦薇赶紧摇摇头，略微惶恐道：“回皇子妃的话，殿下与您恩爱非常，对您的事也时时放在心上，瞧他今日替您准备的那些心意，让一惯严苛古板的顾将军都没能挑出错来呢。”
一不小心说出逾越的话，锦薇腼腆地吐吐舌头，“皇子妃莫怪奴婢失言，奴婢只是想夸大一点说殿下对您的好啊。”
“你说殿下私底下还替我准备了礼物？”顾蓁蓁没理会她的过失，只追问容毅究竟替她准备了什么心意。
“听管家说，殿下特意吩咐他派人去民间搜寻了一些难得的兵家奇书，一并放在了今日的回门礼中。”
“这也不至于啊。”
晚膳时分，比起中午众人顾着君臣之礼放不开，后来顾易秋对容毅的态度也缓和了许久，容毅还在顾江远面前自称小婿，惹得顾江远对他赞不绝口。
“我都从来没在父亲和哥哥面前这么得脸过，他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接受他了。”
锦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顾蓁蓁揉了揉眉心，索性把烦心事全都抛开，管容毅他用了什么法子，只要能让父亲和哥哥相信她在皇子府过得安稳即可。
“锦薇你下去吧，帮忙把萱草叫回来。”
锦薇乖巧应下，“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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