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善文转身踏着水洼走了,留下一路涟漪。
女人站在院子里面,听着闵善文与眼镜说话,听脚步声确定男人走了,倚靠在院门板上。
男人上一句答应今晚来接狗子,肯定是假的,下一句七夕之后来接……
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赖?
女人摸了摸小腹,决定等七夕一过,她就搬走,再也不要狗,也不要那男人了。
闵善文离开吉祥巷之后直接去了郝珲府上,昨天这位恩师就让人带话,今日不用去纺织司应卯,直接去郝珲府上。
到了那里闵善文发现院子都是□□品从事各行各业,全是进后门的同僚,来排练明天圣上稷神礼仪。其中大部分人都带了礼物,而闵善文却是唯一一个官服被雨淋湿的人,可奉常④派来的人都给了闵善文面子,大家伙都看在眼里。
闵善文原本打算借着魏尚宫的名头,合理翘班,可没想到一直被当牛做马一样操劳到半夜,想起给了女人一块令牌,闵善文也放心许多。
回官宅换了青色斜领的儒衫,正准备回吉祥巷却遇上有军士到处堵路口盘查,只得回返去了破庙。
在那里正好遇上监视吉祥巷换班回来的李阿四,得知吉祥巷一切太平,女人在院里整天都没有出去,闵善文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转道去了木匠家里,木匠把弹花机做好了,弹棉花也该提上日程。
原本旅游的时候闵善文参观过,见过清末进口的木箱弹花机,听过理论,现在上手。
木匠一家子都盼着闵善文能把棉花用那奇怪的机器织出来,可又知道这是机密,他们把空间留给闵善文一个人,去亲戚家住。
闵善文在木匠离开时给了他一些棉花种子和种棉花的方法,并把竹弓手弹棉花的技术给了他。
木匠没拒绝闵善文的好意,一家人连夜去了亲戚家,第二天混在流民中出城,再也没回来过。
天蒙蒙亮的时候。
闵善文从木匠出来,背上背着用破旧的床单包裹的新棉被,怀里抱着两张镂空的一尺多宽两米多长围巾。
一张是闵善文自己为女人织的围巾,早前看见木匠媳妇玉姐纺出粗毛线的时候,他就想到了;
一张是玉姐学闵善文织出来的围巾,前者比后者难看,都很暖和,闵善文对比了下,坚信送出自己亲手做的才有诚意。
闵善文回到官宅换了官服就往宫门口去等着,今日是赵大人,也就是当今大启圣上与前朝怀楚长公主一起稷神,并与民同乐,怀楚公主还会在七夕自主挑选夫婿。
赶到宫门口的时候,满朝文武早就列队站在那里,闵善文悄悄混进人流之中,贴进列队的尾巴。徐俊站在旁边给他使眼色,闵善文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一行人等了很久等到皇帝的金撵与怀楚公主的鸾舆凤驾,闵善文第一次见到篡位成功的举人——赵大人,只见他一身衮服,头戴大裘冕,是个微胖留须的中年人,而对上他那眼神,闵善文这才反应过来,旁边众人都跪了,他还没跪。
而顾盼之间不远处隔着人海,一个羸弱消瘦的身影,挺着脊梁站在人群中,盯着皇帝后面的鸾舆凤驾看。
闵善文顿时面沉如水,他终于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昨天晚上因军士盘查,闵善文改变了行程,忘了女人知道前朝长公主在七夕之日与民同乐自主挑选夫婿的事。
“跪下,我求你了。”闵善文对上女人的眼神,无声的道。
人海之中除了金撵,鸾舆凤驾,还有行进仪仗队,就他和女人依旧站着。
旁边满朝文武,平民百姓山呼海啸的声音传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
而闵善文入眼的,是一双哀伤的眼睛,带着委屈,有着刻骨铭心的恨。
庄重肃穆的街道上,人满为患,闵善文此时满心满眼里只有她一人。
他突然就懂了。
闵善文就站在人群之中,女人站着,他也站着,至少于她,不至于孤独。
女人看到了万万人之上的赵大人,也看到那个脸如满月,从骨子里都透着温柔的好姐妹,还看到了那个男人对她说跪下,我求你了。
女人在几年前就接手父皇的势力,与暗卫接触,在大楚最危急的时候与赵大人周璇,还建情报组织,怎么会不懂唇语。
男人就那么站在人群之中。
明明街头巷尾都贴满了告示,不跪者将以叛逆乱党处置,可男人置之不理。
看似很久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一瞬,两人站在人群中,甚至一边跪的是满朝文武,一边跪的是平民百姓,其实已经很显眼了。
闵善文觉得有点腿软。
女人在人群中选择慢慢屈膝跪了下去。
闵善文看见那一瞬间,等女人跪下去,他也赶紧跪下,叩首与周围人一起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闵善文跪在地上俯首,眼角余光注意着女人那边的动静,如果他稍稍抬头看一眼,就会认出鸾舆凤驾中端坐,伸手撩撩纱帘注意到他的假怀楚公主就是昔日与他有过几次接触的魏尚宫。
等金撵,鸾舆凤驾行远,闵善文站起身,就见一行身披盔甲挟带刀兵的军士向他们这个方向过来,而领头之人刚刚与户部尚书魏周说过话。
闵善文发现了,女人也看见了,她望过来时,闵善文退出列队挤进人群之中,还隔着一段距离,女人对闵善文说,“你走。”
闵善文见女人张嘴说了什么,可是他没听清。直至挤到女人身边,闵善文有些生气,确实有些冲动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赔你找死了,这是最后一次。”
女人听了,愣了一下。
一张蜡黄的脸上,一双眼睛很亮,听了闵善文的话,她转头看向了其他地方。
这时军士一行人散开围过来,正好包围了两人,闵善文护着女人,把女人拥在怀里,挡住了她的脸,不至于让她直面那些人。
闵善文一面护着女人,一面老实告饶,“她是我媳妇,见识少不懂事,还望几位军爷通融一下……”几句话的功夫把郝珲与魏尚宫的事卖了干净,希望可以用他们当挡箭牌,混过一关是一关。
郝珲在军士中没什么威信,说起魏尚宫领头之人皱了皱眉头,伸手道:“身份,令牌!”
闵善文掏出在纺织司找关系补办的户籍文书,“在下闵善文,前朝宣德六年上京赴考,这是我媳妇月娥。”
“宣德六年赴考?”领头之人问。
闵善文尴尬的笑了一下,脸色很不好快,只见他嗫嗫嚅嚅道:“落,落第,不才,在下不才,明落孙山。”
“是朝州人?”
“是。”
闵举人原本是泽州人,可他被骗,名额曾被人顶替,现在被迫成了朝州人,而闵举人先前混迹于市井都是用泽州人的身份。
所谓因果报应,不过如是。
但闵善文逃出宁安城的事,已迫在眉睫。
领头之人再反复盘问了好几遍,又派人打听了闵善文在纺织司任职是否属实等,领头之人挥挥手让闵善文下去。
而闵善文扶着女人一步一步离开的时候,刚要拐进巷口,女人身子一软,晕倒在闵善文怀里。
闵善文使劲扶着女人,支撑着她前行,假装女人只是不舒服而已,步入巷子中。
另一边军士也反应过来,从始至终没听见女人说过话,甚至没见到女人的脸。他们转身就要抓捕闵善文他们,一位宫人手持佳德贵妃宫中手令,替闵善文拦住了他们,
“闵大人是国之栋梁,在替圣上办事,你们若坏了贵人的事……”
宫人后面的话故意没说,魏家今时如日中天,不提宫中贵妃娘娘,就是魏尚宫的面子,他们都会慎重考虑。
就这样,闵善文还不知道,他差点又在阎王殿上走一回。
原本闵善文打算背着女人回吉祥巷里,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承认女人是他媳妇,若把女人送吉祥巷里,他明天不用去纺织司应卯,今日今时就可以准备跑路。
闵善文不知道有位少年尾随他进入官宅,也不知道女人在最后关头启用了另一个计划,把宁安城这池水搅得更浑了,只为脱身。
他把女人背回来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擦洗了下满身冷汗,把自己的干净衣服换女人身上,盖上被子,就去金桂巷拽回了章免给女人看病。
章免给女人把完了脉,才打量了下闵善文的住处,起身让闵善文给他磨墨,给女人写方子。
闵善文看章免的样子,猜测女人现在应该没事,章免故意刁难他,他还是忍不住问,“月娥,她怎么样了?”
章免:“反正都是那样,再差就是准备棺材而已,随时准备棺材?和今天与明天准备棺材有差别吗?”
“啊?啊!”闵善文觉得章免不善,他先前不是说好好调养就会好起来,闵善文质疑他人品。章免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她这样是气急攻心,是好好调养?!”
闵善文:“下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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