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站立时的姿态,让我想起教堂里的那些雕塑。
他们既不是神,也不是人,只是徒劳地背负着属于神明的光辉。
我猜测该隐应该有一个足够悲惨的过去,以及一些足够沉重的回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单单只论讨厌的过去,我甚至说上十天十夜也说不完,这是在我过滤了足够多的坏事情的基础上。
我没有足够的同理心来理解该隐此刻的心情。
我对该隐说:“把你的能力收一收,要是这一地的尸体都变成雕塑,我感觉你的教堂就离查封不远了。”
是的,在这个时候,我终于搞清楚了该隐是怎么把那些尸体变成雕塑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变态杀手的高科技,看上去更像是他的一个被动技能,那些人的血液流入土地时,迅速腐化消失,而存留在地上的肉|体,逐渐变成金属。
还是个挺有意思的技能。
不过该隐说:“我不受土地的供奉,这是诅咒,不是能力。”
我懒得理他。
我把该隐载回了他的教堂——有点惊讶,挺多的信徒在门口等着他,看来他是个称职的好神父,不过我也合理地怀疑,他漂亮的脸蛋也是信徒们趋之若鹜的一个重要因素。
该隐进入了工作状态的时候,他神性的一面就完全压倒了人性的那一面,连微笑地弧度都完美地契合圣象,他向寻求帮助的人们提出合理地意见,并且从不拒绝任何一个还算合理地请求。
我在教堂蹭了一餐饭,并且对该隐的工作态度表达了高度的赞赏。
我说:“公平正义的神父,啊哈,这个职业确实挺适合你的嘛。”
该隐在进行饭前祷告——幸好他没有要求我也这么做,不然我也会让他知道为什么最适合我的工作是拿钱卖命的雇佣兵——他的神色庄严圣洁。
祷告完毕之后,他才说:“神爱世人。他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
我估计又是他们的教义之类的东西,明明一个相当简单的道理,非要写得这么神神叨叨。
我说:“那你的爱是挺泛滥的。”
该隐说:“我不是神。”
他面前的盘子里全都是肉类,甚至看不到一点点蔬菜,我有点好奇他是怎么保持住这种好身材的。
他专心地看着面前的盘子,说:“爱是不公平的。只有不爱,才能做到公平。”
他看了我一眼。
我不确定他在暗示什么,难道说是他对所有人都不爱,所以对所有信徒都特别公平?
嗯,虽然这话挺有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心情沉重地想,当初就不应该嘴馋想吃月饼,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把我从这种尴尬地境界中拯救出来的,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打交道的部门——
税务局。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和他们碰面的这一天——当然啦,我在这边是赚过不少钱,生意好的年份甚至收入还挺高,但是,拜托,你们该不会以为都是合法收入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所以他们来找我——甚至还知道我在这个教堂,确实有点让我困惑。
顺便说一句,税务局算半个暴力执法机关,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个国家有毛病,任何部门名下都可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警察,更加绝妙的是,这些警察之间完全没有上下级关系,有时候,一件案子发生,你甚至不知道来的究竟是哪个部门。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哪个部门都没有来。
为首的那个人看上去很牛仔,还带着个大宽沿帽子,叼着根烟。
他挺冷酷地说:“你好。”
我感觉他的语气像是在搞死亡预告。
然后说:“七天前,我们代表税务局向你家投递了一份书面文件,上面计算了去年你应该缴纳的所有房产税。介于在期限之内,你并没有缴清,所以我们亲自拜访。”
我想说他在放屁,我连房子都没有,还要缴纳什么房产税,但是转念又想到,这其实是个合情合理,并且迫不得已地离开该隐的好办法。
其实我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这么善解人意,并且照顾别人的心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一种预感,如果我表现得太过分,这个看上去相当光明正义的神父,确实是会做一些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的。
话说回来,神话上的该隐做过一些什么事情?
我记起来了,该隐和他的弟弟亚伯同时向上帝献上供奉,上帝接受了亚伯的那一份,却拒绝了该隐的那一份。
——为了让上帝接受他的供奉,该隐就杀死了他的弟弟。
神话故事书上的该隐和现实世界中的该隐确实有某种微妙的重合,包括之前该隐说过的那句话:“我不受土地的供奉。”
这是上帝为了惩罚该隐,降下的诅咒。
当我把神话和现实联系起来的时候,就有更多的细节能够和他对得上:上帝为了保护该隐,也说过,凡伤害该隐的必报七倍。
我觉得,那些书上写的该隐,也许就是我现在面对的该隐。
他是个从故纸堆里走出来的神话生物。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他还真的是个神子啊。
还是亚当和夏娃的大儿子。
不过“该隐”在神话中的形象,可以用两个字概括——嫉妒。
因为嫉妒,他可以杀死自己的弟弟。
说实话,这种人设,我真是消化不良。
我发现,自从被迫加入SCP基金会之后,我遇到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下次再去SCP-343那边许个愿望好了,肯定是因为之前我对他太不尊敬,他在背后暗戳戳地诅咒我——343就是我刚加入基金会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被称为“上帝”的家伙。
但是请放心,这个家伙肯定不是真正的“上帝”,只是他的能力无限接近而已。
当时我也向他许了个愿望,其实就是想要整一下他,是个挺下流的愿望,我只是想知道,所谓的神,到底底线在哪里。
然后我发现,他也就是个“人”而已。
我假装迫不得已地和税务局一起离开,就和之前一样,该隐并没有做出阻拦的举动——在这个方面倒是很像一个神父了。
但是我当然也不会跟着税务局的人走太久,在我确定离开的足够远的时候,我给他们每个人都来了一枪,当然,并没有瞄准要害,用的也只是普通的麻|醉|枪,他们虽然很讨厌,但是至少成功地当了次工具人,我不应该就这样结束他们罪恶的一生。
不过人倒霉起来可能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太顺利,当我把这些大腹便便的家伙们像晒萝卜干一样平放到路面的时候,一个在锻炼的人恰好路过。
他应该是在跑步,我看见他手机上甚至在计时——这种家伙我熟,基本上都是有些稍微的强迫症,希望把做的每一件事都精确到完美的地步——看见我的时候,他惊讶地停了下来,有些惊喜问我:“啊,是你,你还记得我吗?你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救过我。”
我心虚了一瞬间,不确定是执行的哪个任务,理论上来讲,应该和打打杀杀沾不上边,毕竟他看上去也太弱了,总不能是我之前接到的那个捉奸任务里面的主角吧?
他应该是看出来我没记起来,相当友好地和我握了手——这让我有点放心了,至少还没结仇对不对——然后自我介绍:“肖恩·墨菲,你曾经救了我,你还记得吗。”
墨菲说话的速度和语调都与其他人有一些不一样,我猜应该是有某种神经上的疾病,但是同时也看得出,他应该智商相当的高,要不然是没有办法装成一个普通人的。
我假装自己记起来了,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问我:“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是某种疾病发作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他用很专业的手法去检查这些家伙,我当然及时阻止了他,保持着一个神秘人物应该有的矜持,相当淡然地说:“不要紧,我隶属于皇家特级秘密特种兵专业部队,这是我正在执行的任务,你不用管他们,并且请帮我保守秘密。”
墨菲突然高兴起来,他说:“原来你还在这个部队任职吗,有一阵子我一直想要去这个部队当军医,但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部队的招聘信息。”
他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我想,也许是我专业知识还没有达到你们的要求,还没有接触你们那个层次的资格。”
原来我很早之前就编造过这个一听就很假的名字了吗?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居然还坚信不疑了挺久。
不过我保持住了自己的神秘感,对他的援助表示了诚挚的谢意,又鼓励他尽早考到我们的部队——希望他不会真的把这个当成是人生目标——终于把他糊弄走了。
还是一个小孩子,也许已经参加了工作,但是年纪确实很轻,我不记得有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有点奇怪。
不过我也没太放在心上,因为我记不住的东西可太多了。
本来我是想要直接开车离开的,但是税务局的人倒在地上,我又担心他们被野生的大型食肉动物给吃掉——那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呢,这样起码锅也是给自己扣的——所以我贴心地给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涂满了牛粪。
这个味道可真是难以形容,我相信即便是最不挑食的家伙们都下不了口。
看在我这么贴心地份上,希望税务局的人不要记恨我太久。
他们带我走的这条路,其实我还有点熟悉,在往前走,就是我埋下城堡种子的地方——现在想想真是傻透了,我居然还老老实实地给这玩意浇水七天,当时就应该弄个微型炸|弹直接寄过去的——对了,也不知道那个快递员有没有把我的快递及时送达。
这条路也通往基地的方向,我就没有特意地拐弯,但是走到一半我不确定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的世界线有了变动,我记忆里平坦的大路中间,居然横亘了一座城堡。
——不,称呼它为城堡,未免也太不恭敬了,这简直就是一个集军事基地、小型集市、广场、林地等等为一体的城市。
而且它的风格和这个国家格格不入,光是看那塔楼和箭楼上面闪闪发亮的红色五角星,我就感觉里面随时会出现一个人来喊我达瓦里希了。
不过,并没有人来握着我的手热泪盈眶,反倒是一群巡逻的士兵恰好路过我的身边。
他们金红色的制服相当帅气,如果不是他们的眼眶里闪烁着绿莹莹的鬼火,我可能就去搭讪了。
他们看见了我,就像我看见了他们一样。
我还没盘算好是该举枪还是该举起双手,他们就好像有人在命令一样,齐齐举起手上的毛瑟枪——居然还真有人用这古董枪——向我行了一个相当苏维埃的军礼。
这个军礼可能就是某种神秘的命令,在这之后,这个城市突然“活”了过来,护城河上的桥梁徐徐落下,城门次第开启,有种古老而恢宏的气息从里面穿来。
就好像是一座城市在我的面前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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