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十里长街上。
楚蓁掀起车帘朝外望去。
正值晌午,就属酒楼和食肆最为热闹,跑堂小二的吆喝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街边的小吃摊也开了张,摊上热气袅袅,引了不少食客落座。
视线所及之处,绘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市井图。
当初看这本小说时,楚蓁对书里的世界谈不上什么感同身受,直到穿越后,亲眼瞧见了这群活生生的人,她才恍然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古往今来,每逢战乱,遭殃的永远是黎民百姓。
她虽不知道乱世持续了多久,却清楚记得男主平定天下后,曾在朝堂上说过:“当今天下人口,比之前朝末帝在位时,十不存一。”
可见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场战乱里,说是伏尸百万也不为过。
常言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楚蓁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打仗呢?
最要紧的是,害得她还成了亡国公主,是死是活都没个定数。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旁打扇的白芍奇怪道:“小姐,您怎么叹气了?”
楚蓁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惆怅不已:“我只是想着,这天下若能一直安稳太平就好了。 ”
这样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凉凉了。
“小姐为何会这样想?”白芍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老爷乃是圣明之君,朝堂之上有诸位大人的辅佐,后宫之中又有夫人坐镇,咱们的七少爷更是聪慧好学,大楚必能永保昌盛。”
楚蓁:“……”
看着她一脸信心满满 ,楚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实在不忍心泼她凉水。
这话若是放在前几年讲,她说不定还信上三分,可自从大国师出现后,楚宣帝就跟吃了迷药一样,日日流连道观,修仙问道,想着早日成仙而去,不曾花半点心思在治国理政上。
再这么下去,哪儿还有什么昌盛?不亡国就不错了。
也亏得是在封建时代,他还能稳坐皇位,要是放到现代社会,恐怕早就被一脚踢下台了。
楚蓁放下车帘,心烦意乱地摇着扇子,对这个便宜爹真是又爱又恨,一时情绪复杂。
说话间,马车徐徐停了下来,似是到了目的地。
楚蓁等了一会儿,半天没人叫她下车,不免有些疑惑:“怎么回事?”
“……小姐。”
白芷迟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不,咱们还是去别处瞧瞧吧。”
“为何?”楚蓁一把掀开车帘,四处望了望,果真在街角处瞅见一栋三层小楼,用扇子指了指问,“不是已经到了?”
白芷看着不远处披红挂彩的小楼,面露难色:“小姐,那不是明月楼。”
楚蓁皱了皱眉,见她眼神不停朝对面望,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走到车厢另一侧掀开帘子。
只见长街那头同样伫立着一栋三层小楼,楼前挂着两盏大红栀子灯,门楣的匾额上写着“明月楼”三个鎏金大字,两侧朱漆长柱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一双玉臂千人枕”,下联对“半点朱唇万人尝”,风尘气十足。
“客官,进来瞧瞧呗,里头可有意思了!要什么都有~”
门前台阶下,两个身穿薄纱素裙的女子正笑盈盈地甩着绣帕,口中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好似话本里勾人魂魄的妖精,姿态风情万种。
不少过路的男子都露出了向往而又不屑的目光。
“小姐,这是勾栏院,万万看不得!”
白芍没料到窗外会是这样一幅景象,见楚蓁盯得发愣,连忙拉下车帘,挡住她的视线。
“罢了。”楚蓁明白她的顾虑,收回目光,没再看,“去前面那家酒楼。”
白芷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风尘之地,听见这话,顿时如蒙大赦一般,应了声是,打马去了前头。
那急匆匆的背影,仿佛生怕走慢一步,楚蓁就改变了主意。
-
酒楼大堂,福态横生的掌柜瞧见门口来了贵客,连忙丢下算盘和账簿,笑着迎了过去:“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吃饭。”白芷从钱袋里掏出一粒碎银,“记得挑一间清静的雅间。”
掌柜看见那分量不轻的银子,眼前一亮,殷勤道:“好嘞,三楼上等厢房,客官尽管挑。”
楚蓁闻言停下脚步,站在楼梯口,扭头问:“掌柜的,可有东面沿街的厢房?”
掌柜一愣,心道好奇怪的一个姑娘家,怎的要那种房间?
却还是照实说了:“倒是有一间,不过那地方吵得很,又临着秦楼楚馆,怕是……”
“无妨,可有人定了?”
楚蓁并不在意对面是不是青楼,想当年在大学宿舍里,那几个舍友天天讨论两个男人如何亲嘴上床,她被迫听了整整四年,现在不过是一男一女那点事儿罢了,有什么看不得的。
掌柜见她铁了心要那间房,也不好再劝,摇头道:“并无。”
于是,楚蓁在白芍和白芷反对的目光下,毅然拍板道:“就要这间。”
……
掌柜望着一行人上楼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楚蓁只是一时脑热,过会冷静下来,指不定还得找自己麻烦。
于是抬手招来店小二,吩咐他多送一盘茯苓饼上去。
心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回头那姑娘就算不满意,也不能无理取闹。
……
楚蓁进了房,打量了一圈屋内陈设,慢悠悠走到靠窗的软榻坐下,凭栏望去。
那掌柜说的一点没错,这间厢房的确吵得很。
两栋小楼就隔着一条长街,槛窗一旦敞开,什么都挡不住,莺声燕语伴着风声传来,叫人听了,心头平添一抹烦躁之意。
白芍自进了门就如临大敌,唯恐公主瞧见什么污秽龌龊的画面,后见对面槛窗紧闭,除了时不时传来的丝竹声和嬉笑声,再无其他,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
不多时,午膳送上来。
厢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动。
楚蓁粗粗扫了一眼,瞬间将一切烦心事抛之脑后,乖乖在膳桌前坐好,等待着开饭。
白芍伺候着楚蓁用膳:“小姐,您要是想找人,差遣一声冯刚便是了,何必非得亲自跑一趟,这明月楼实在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倘若被夫人知晓此事,您怕是又要挨手板子了。”
楚蓁夹了一筷子桂鱼,笑道:“你不说我不说,夫人怎么会知道?”
白芍无奈,正欲开口再说两句,忽闻一阵悠扬悦耳的琵琶声传来。
轻拢慢捻抹复挑,如同珠落玉盘之声,时而清脆时而婉转,诉说着女子对情郎绵延不绝的爱意。
楚蓁咬着一块排骨,抬眸望向对面。
正好瞧见方才关得严丝合缝的槛窗突然被人从内打开,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紧接着,画里走出来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
那公子长得宛若天人,剑眉星目,墨发如云,头上只插了一支古朴雅致的白玉簪子,再无多余的赘饰。
此时此刻,他静静站在那儿,身形清瘦挺拔,立如芝兰玉树,哪怕身后薄纱红帐随风飘动,靡靡之声不绝于耳,依然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之心。
楚蓁眨了眨眼,咬碎一口脆骨,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快。
那人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偏了偏头,朝楚蓁望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遥遥相撞,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年轻公子神色微怔,似是没想到这间厢房里坐了人,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露出一抹客气疏离的笑。
楚蓁回以一笑,又见一女子袅袅娜娜地从他背后走近,梳着随云髻,两鬓落下几缕碎发,身上湖绿色裙衫半遮半掩,玉肩裸露在外,怀里还抱着一把半人高的琵琶。
楚蓁便知方才那首凤求凰是谁弹的了。
两人在窗前说了几句话,随即一同转身进了屋。
楚蓁目送二人离去,恍恍惚惚地想,若是日后她养的面首,都能长得如此好看,那该多好啊……
—
苏砚清皱着眉回到厢房内。
“公子,喝口茶润润嗓子罢。”玉澜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将琵琶放回架上,替他倒了杯茶,“那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公子长得好看,小姑娘一时看痴了也在情理之中,并无恶意。”
有无恶意他并不清楚,端看那女子的阵仗,绝非小门小户出身,那间厢房空置半年之久,寻常人避之不及,更遑论一个大家闺秀,容不得他不多想。
苏砚清沉默着没说话,端起茶轻啜一口,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你泡茶的手艺倒是越发好了。”
“公子过奖了。”玉澜神情温和,“在这种地方熬日子,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苏砚清听她语气平和,并未多言,轻轻放下茶盏,谈起了正事:“和南边的人谈得如何了?”
“都谈妥当了,那商行老板答应五五分账,通关文书也拿到手了,只等这批货装车运往北方。”
苏砚清摸着茶盏圆润的杯沿,眼底闪过锋芒,不着痕迹地从袖笼里抽出一张银票递过去:“拿去打点下面的人。”
玉澜躬身接过,他又问:“孙平阳呢。”
“听闻还留在南边。”玉澜眸中染上淡淡笑意,“我们的人抢了他的生意,他前些日子囤积的大批存货销不出去,如今正忙得焦头烂额。”
她说着,又想起另一桩事,“说来奇怪,那孙志学本来说昨日要来找我,可直到入了夜,也没见他出现。我去问了楼里的妈妈,妈妈也说他没来过,连身边的小厮都不见踪影。”
苏砚清冷嗤一声,俊朗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嘲弄之色:“不来正好,你省得应付他,那种禽兽不如的东西,迟早我会收拾他。”
“轰隆——”
正说着话,一道闷雷声响起,晴朗的天色骤然间昏暗下来,几扇槛窗被狂风刮得呼呼作响,天地间风云突变,一派山雨欲来的景象。
玉澜看了眼窗外,眉尖轻蹙:“怕是要下雨了,公子稍坐片刻,我去关个窗。”
话没说完,旁边人已经先一步起身走了过去。
玉澜摇头一笑,给桌上的青釉瓷杯续了茶水,谁知才搁下茶壶,余光倏地瞥见一道匆匆离去的身影。
男人刀削般的下颚绷得紧紧的,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连衣角都带着风。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玉澜有些不解,出声喊他:“公子?”
苏砚清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人,脚步微顿,侧了侧身道:“突然有些急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看你。”
玉澜心中疑惑更深,张了张口,正想说公子慢走,那人便已然没了身影。
一片月白色的袍角从回廊掠过,劲瘦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如同湖面上荡起的一圈涟漪,转瞬便没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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