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仿佛紧贴着头皮般响起，尖利指甲抓挠过地砖的声音令人寒毛直立。
隐没在黑暗中的怪物从阴影里爬出，膨胀的肚皮在地上擦过，湿漉漉的肮脏金发紧贴着浮肿惨白的躯体。
庄园的女主人早已不复当初的温柔得体，如同蜘蛛般匍匐前进，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咽喉里不断发出无意识的嘶吼声。半透明的黏液顺着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尖利獠牙滑落，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面上，看得众人一阵恶心。
它的动作看似僵硬迟缓，实则速度极快，干瘪的四肢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爆发力。它没有片刻停顿，毫不犹豫地对挡在它面前的几人发动了攻击。
地道狭窄低矮，大大限制了几人的行动力，一时间躲闪得格外吃力。
雪上加霜的是，另一边的祭坛上，一直没有动作的小女孩突然像是触电般猛烈抽搐，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骨骼错位声随着它的动作不断响起。
地道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洛无的背后浮现出雪白纱裙上血迹斑斑的亡灵新娘，头纱下无神空洞的碧绿眼眸陡然凶戾起来，直直望向对面的敌人；库乙身边的阴影恍若被赋予了生命，粘稠地流动、汇聚；罗笙乐周身的气流骤然顿住，接着不断压缩，同时发出惊雷炸响般的爆鸣声。
而这里唯一的成年男性——陆兴付自知自己的异能只能极限一换一，完全不适用于战斗，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到战局边缘，冷静地将子弹上膛。
在不通风的地道里，罗笙乐的异能被压制得几乎没有用武之地，而作为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她的体术也只是半吊子。
此刻她只能最大程度利用自己身体灵活的特点与女主人周旋，时不时搅乱对方的攻击节奏。
燕归一直静静地靠在墙上，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也不知道在观察着什么。
突然，他安静地扯住了罗笙乐，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这个动作恰好帮罗笙乐躲过了女主人那破空袭来的可以吹毛断发的指甲。
这会总算能靠着墙缓过劲来，罗笙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谢。”
“没关系，之前遇到那个奇怪的叔叔，大姐姐也救了我啊，”燕归仰头笑了笑。
那次明明就是你救我吧……罗笙乐瞥了他一眼，心中腹诽道。
燕归见罗笙乐又想帮其余人拖住逐渐逼近的小女孩，无奈地伸手把她再次拉回了墙边：“姐姐，我发现只要不挡在它们前面，就不会受到攻击。”
罗笙乐猛地顿住了，试着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战局，惊愕地发现女主人和小女孩果不其然正隔着几人相互嘶吼，如同争抢猎物的野兽一般充满了攻击性。
她的目光凝滞一瞬，果断高声提醒：“快靠边！不要挡住它们！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话音一落，不擅长战斗的陆兴付立刻吃力地侧身靠上墙角，洛无借着亡灵的掩护，也和库乙一起迅速拉远了与女主人的距离。
女主人和小女孩终于正面相遇了，没有母女间的血浓于水之情，也没有同为受害者的同病相怜，众人视线里只有两个完全失去理智的怪物，双方对视的刹那间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没了玩家们的阻隔，它们顿时扭打在了一起，不顾一切地撕咬对方的血肉，疯狂得好像那是什么无上的美食。
“……它们在互相吞噬。这也难怪，对于这些怪物而言，通过吞噬同类壮大自己几乎是本能，它们似乎坚信这能让它们更接近所信仰的神，”沉默寡言的洛无忽然开口，歪头望了望身边略显躁动的亡灵新娘，“嗯，这对于亡灵也一样。”
陆兴付肯定地说：“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能在它们结束之前脱离副本是最安全的……不管最后是它们中的哪一方胜利了，毋庸置疑都会成长为十分可怕的敌人。”
他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燕归一边拉着罗笙乐的衣角缀在队伍最末端，一边回头凝望挣扎着撕咬母亲肩膀的小女孩，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好奇一时间压过了警惕，罗笙乐不禁发问道。
“我突然觉得，我和它好像啊。”燕归这么回答。
……
有鞠教授推荐、本身又成绩优异的易逢初很快从几个候选人之中脱颖而出，但最终让伪装成普通公务员的几位异管局研究员选择他的，还是他对于神明纯粹研究、不带个人信仰的态度。
——事实上，研究所里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是无信仰者，其中也有曾经有信仰，在真正了解了神明的存在后丧失信仰的人。
研究神、解密神，却不信仰神，这是大多研究员的现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不说真实存在的神明有多么冷漠无情甚至充满恶意，单单是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都能彻底使信仰坚定者崩溃。
面试完，易逢初一身轻松地走出三号行政楼，就看见鞠教授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等着他。
“小易，面试的情况怎么样？”等他走近了点，鞠教授面露关切，“虽然是人生中第一次面试，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安心回去等结果吧。”
易逢初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神情和往常一样疏远平淡，在面对鞠教授时眼里才带上点温度，礼貌地谢谢对方的安慰。
“诶，对了，”鞠教授忽然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浓，“还记得前年的时候，总在资料室里和你一起整理资料的姑娘吗？”
从小到大，易逢初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这会儿他只愣了一下就瞬间回忆起一个淡褐色眼眸，长相普通但随和耐心的学姐。
他点了点头，猜测道：“那是……您女儿？”
“是啊，自从她毕业去其他城市工作以后，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鞠教授语气嗔怪道，“好在今年还知道回来过中秋。她突然想见你个面叙叙旧，我寻思着如果方便，你们两个年轻人私下里交个朋友也不错。”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短促地震动几下，易逢初掏出手机，匆匆地结束了话题：“嗯，知道了。教授，我等会儿还有课，就先走一步了。”
“那快去吧，耽误了上课就不好了。”鞠教授不疑有他，连忙摆摆手。
易逢初绕过拐角，才打开手机。
【有神秘存在降临了……这个时候，诸神对这个世界的渗透应当还不足以神降，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似乎有一层薄纱遮盖了这片天幕。不远处嘈杂的自行车铃声、行人的脚步声骤然被抹去，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毫无察觉地继续行走着，对挡在路中间的易逢初视而不见，好像在那个位置看到的只是一团空气。
手机屏幕上的字飞速变幻，原本平直的线条如同水中波澜般扭动起来：【祂是至高主神的虔诚使徒，记录万千世界的无形窥视之眼，无形无状的诡变女皇——安西瑞尔。祂是一切谜团与异变的化身，我无法……】
“你无法预知我的降临。”空灵虚幻的女声接上了屏幕上显示到一半的字，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
紧接着，易逢初眼前的空间开始漩涡似的扭曲，一只由璀璨星辰组成的冰冷眼睛于扭曲和异变中睁开，化身为一个浅褐色眼眸，容貌毫无特点的女性。
“……”易逢初沉默地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你是……神降在鞠教授女儿身上的神祇？”
闻言，祂带笑的嘴角微微向下压了压：“我就是鞠明月，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完整人格是由性格和记忆组成的，而我两者都不缺。”
“可你看上去更具神性。”易逢初委婉地提出异议。
鞠明月听后陷入了沉思之中，正当易逢初以为对方被惹怒了，正要降下神罚时，她忽地笑着摇了摇头：“唉，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说不定下一秒就被我扔进未解之谜里玩真人解谜游戏加大逃杀了，但是……”
“一想到提起‘神性’的是你，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好笑呢？”
易逢初：……？
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感觉有被冒犯到。
自从被打断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手机又有了动静：【祂不是敌人。】
鞠明月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看易逢初手中的手机，感叹道：“玩还是你会玩，我在异世当神那么多年，就从没见过把本领域……转化成现代科技的，而且居然毫无违和感。”
还不等易逢初反应，鞠明月立刻转移了话题：“虽然他们看不见我们，但我们一直这么挡在路中间谈话也不是事儿。有兴趣去图书馆旁边的咖啡馆坐坐吗？我毕业前经常去那里赶论文，那边的咖啡味道还不错……虽然我现在已经忘记咖啡具体是什么味道了。”
面对一位来路不明的神秘存在的邀请，易逢初谨慎地点了点头。
“唉，不用这么警惕，”鞠明月见状，叹了一口气，“不说我们的阵营，也是我有求于你，你大可不必这么防备。”
祂语气似是叹息似是怅然：“‘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你怎么知道自己是那个被索取价格的人，而不是馈赠礼物的那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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