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磁卡在金属门上划过,在听到“滴”的一声短促声响后,易逢初面前那扇颇具科幻感的冰冷金属门缓缓移开,露出里面一排排隐匿在阴影中的资料架。
“这种金属……”易逢初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下由不知名金属构建的墙,喃喃道。
手机亮了一下:【这是地球上少有的,能够一定程度上阻碍超自然能力的材料。他们大概认为,它也可以阻隔诸神的注视吧?】
当然,从监控中是绝对看不见“手机自己在打字”这种魔幻画面的,他们只能看见普通的社交软件聊天页面。
既然这样,你怎么还在窥屏?
有那么一瞬间,易逢初很想这么问问对方,但考虑到不知道躲在哪里默默观察审视他的工作人员,他还是忍住了,面上没有透出半点异样。
【对于一个初次接触世界真相的年轻人,充满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要窥探更多才是正常状况。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翻一翻这些资料。】手机建议到。
易逢初迈步,做出一脸新奇的模样,穿梭在一排排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差距的资料架之间。
“异能者记录区、异能录、诸神游乐场资料……”易逢初目光扫过贴在最前方架子上的分类标签,低声念道。
忽然,他顿在了原地,走向最角落的那个架子。他嘴角微微上扬,缓缓念出了最后的两个字:“……神明。”
【不得不说,有时候,你们人类探索未知的那股不服输的执着劲儿,的确让人敬佩……嗯,资料还挺全的——至少最基本的都有了。】手机感慨一下,转而催促易逢初,【好了,你快点好好看看!】
指尖划过一本本资料夹的侧封,易逢初低低地回应一声:“嗯,在看了,在看了。”
放眼望去,从他有所耳闻的“虚空之眼”、“厄运女神”、“灾厄主宰”,到他听都没听说过的“荒秽之子”、“诅咒之神”、“黄昏起源”、“天灾女神”……他所能想到的中二称号,应有尽有。
看来,这个世界好像是邪神居多啊,那些明明白白带着“死亡”“天灾”“厄运”的神,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更何况这类神明居然还占了大多数。
易逢初腹诽道。
最终,他的目光停滞在了处于架子最顶端,资料最厚的那一本上。
——“叙事者”。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唤醒了易逢初心中沉寂多年的羞耻感,令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不看看他们对你的评价吗?】手机颇有些玩味地打趣道,【瞎编尊名的时候不还是文思泉涌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叙事者先生。】
“……不了不了。”
易逢初坚决地后退一步,以示拒绝公开处刑。那姿态,仿佛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洪水野兽。
“幸好研究室是分组的,我应该不会那么倒霉,被安排研究我自己吧?”易逢初勉强地扯扯嘴角,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嗯,应该,不会吧?
……
罗笙乐怔愣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天边逐渐下沉的殷红斜阳。自从被拉入诸神游乐场,她就很少像这样悠闲了。
嬉笑打闹着路过的同龄大学生,空中展翅高飞的白鸽……一切都美好,但不知道怎的,她总感觉有种莫名的不安惶恐从心底隐隐地蔓延开,直到这种情绪攥住了她的整个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她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忽然,一个声音吸引了罗笙乐的注意,她眸光微动,抬头寻觅着什么。
“妈妈,你说等会爸爸看见我送的花,会不会很开心啊?”前方的人群中,一个男孩子模样颇有些费劲地抱着一捧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的花束,娇嫩的花瓣随着他一蹦一跳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点着头。
他母亲目光柔和地望着他,轻声说:“当然会的。”
“——我应该拦下他,因为我们不该在这里。”
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忽然出现在罗笙乐的脑海中,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如杂草一般疯长,她飞快地起身,向男孩的方向快走几步。
男孩忽然若有所感地驻足,黑沉沉的眼眸直直回望死死盯着他的罗笙乐。
“啪嗒”一声,他怀里的花从他手中滑落,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它们被裹上尘土污垢。
“姐姐,我见过你。”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仿佛大梦初醒,冲罗笙乐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儿子?你认识她吗?”他母亲看了看不远处的罗笙乐,又困惑不解地低头看他。
男孩的目光转向“母亲”,嘴角一点点地勾起笑容,眼神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妈妈,你知道诸神游乐场吗?”
“傻孩子,你在瞎说什么……”
“那天,爸爸总算被允许回家了,医生们都说他的病快好了。我们在一起看电视,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燕归声音越来越低,“然后你被拉进了游乐场,活生生的进去,出来的却只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妈妈啊,你真的是我的妈妈吗?”
风骤然止住。
罗笙乐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如同荡漾的水波般扭曲,人群化为泡沫,与梦境融为一体。燕归的身高拔高一节,从五六岁的模样变回了现实中的样子,而他身边的“母亲”则鲜血淋漓——那大概是母亲在燕归记忆中,最后的模样。
梦碎了,但于她而言,这还不是结束。
罗笙乐猛地惊醒,直起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完全超脱现实的场景。
她此刻站在一座建筑物顶端,周围漆黑如墨又透露着隐约的微光,像宇宙,像希望,像深海里的星光。
罗笙乐探头看了一眼建筑物底下,一颗银白色的巨大天体正绕着这通天的巴别塔缓缓运行,下方近乎一片纯白,除了高塔本身发出的金色微光。
——我肯定还在做梦。
这梦境还一层套一层,拒绝套娃,从我做起。
罗笙乐面无表情的退回了黑漆漆的顶端中央。
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平面,隐约能看出地上铺着碧蓝色的地砖,颜色深浅不一,统一向外围扩散。
我为什么会做这种堪称魔幻的梦?
罗笙乐面无表情地一屁股坐下,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呆呆地望向正缓缓接近的绿色天体——这是脚底下这颗白色天体的卫星吗?
罗笙乐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急匆匆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没有任何下去的路。她艰难地回想着自己烂成一坨稀饭的高中物理,开始估计自己可能迎来的死法。
是由于万有引力被吸入对面天体的大气层然后因缺氧死亡?还是先一步在高温下自燃爆炸?
“罗笙乐,好久不见啊——”罗笙乐感到身侧突然冲出一个人,死死地拽住了她的手,然后拉着她纵身一跃跳下高塔。
她努力转头想要看清对方,对上了一张分外熟悉的脸——是陆兴付,对方脸上挂着轻松愉快的微笑,似乎很享受这种下坠的失重感。
他松开拽着罗笙乐的手,任由自己与她一起下落:“——终于想起来了啊,再次见面,很惊讶吗?”
猎猎的风声不断狂躁地掠过罗笙乐的耳畔,她恍惚中透过那片深海,看到苍穹之上的暗蓝色光晕,它仿佛一个从另一位面迁越而来的神国。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在极速下落的同时还这么口齿清晰的?所以这里也是他所掌控的梦境吗?那为什么不能挑个好点的环境?这个恶劣的非人类愉悦犯!
罗笙乐一边被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一边在心底疯狂腹诽。
“不要这么紧张,刚刚你一从我的梦境中清醒就已经通过了这次副本,现在我只是来传话的。告诉易逢初:‘厄运的主宰感受到了命运的扰动,于是那位伟大存在纡尊降贵地在命运长河中寻觅你的浪花。而今夜,月亮旁最亮的星辰将向你投下注视。’很简单的工作吧?”陆兴付低头俯视着不断下坠的罗笙乐,自己则缓缓减速,最后停留在塔边,“那么……再见啦。”
月亮旁最亮的星辰?现在是差不多是九月份,难道是——
罗笙乐落入天体的光晕中,她觉得自己好似快要溺亡在光里。
在梦境与现实交错的一刹那,罗笙乐望见覆盖着银白色光晕的那颗天体——它是木星,被冠以古希腊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之名的行星。
易逢初到底是谁?连天父宙斯也要向他行礼吗?
……或者,他也被牵扯进了上位者们的游戏?
这是罗笙乐醒来前最后的想法。
……
罗笙乐是被吓醒的,她猛的从床上弹起,接着翻身下床打开手机——【16:24】,然后她拨通易逢初的电话:“喂——易逢初?你现在有空吗?”
对面传来先是传来次溜溜的电流声,接着又是一阵微弱的脚步声,最后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现在在上班,有什么事吗?”
罗笙乐脑中闪过许多片段:她两次梦境中的经历、下坠的木星、那位神秘的厄运女神、传话……要说又不能说的太多了,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罗笙乐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一句:“那你差不多什么时候下班?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我有很重要的事。”
“……当然可以,”对面沉默了一会,“今天只是报到,前辈们带我熟悉熟悉环境,我现在就可以下班。”
“那就待会在公寓楼见?”罗笙乐试探着问出。
“嗯,好……对了,要不把我的前辈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电话另一端的易逢初突然想到,罗笙乐是他的大学同学,而孟司游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恰好都是异能者,这放在外面堪比中彩票的事,在他身边简直一砸一个准……他不禁感叹了一下缘妙不可言。
罗笙乐则是有些敷衍的随口应了一句:“好啊,等以后有机会吧。”
挂断电话后,罗笙乐像是突然从某种状态中解脱了一样,立刻打量着四周陌生的房间——这哪儿啊?
肯定又是那个陆兴付搞的鬼,催我一起来就去传话,我有那么忘性大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总算摆脱他了。
罗笙乐刚刚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目光却蓦地定格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上——照片上的,是梦里的燕归一家人。
她居然觉得有些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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