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恕我再一次同您强调，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站姿笔挺，表情是罕见的严肃凝重：“我所接受的一切管家训练中，不包括帮您处理这种极为特殊的意外情况。”
布鲁斯仍在试图辩解：“可你连蝙蝠侠的存在都接受了——？”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没有丝毫和缓：“那已经归类到日常行为，不算特殊情况。”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维桑尼亚，目光里写满了不赞同：“夜间活动造成的伤口还可以归类成极限运动的后果，奇怪的作息时间可以对外解释花花公子的昼夜颠倒……但是一位美貌非人不明来历的妙龄女子？少爷，这可不好对外解释。”
布鲁斯抿平嘴唇，他当然知道把维桑尼亚带回来的种种麻烦，但是为了躲避麻烦就将她置之不理，那有违他披上这身衣服的初衷：“阿尔弗雷德，我不能把她留在那个地方……而且我有太多的东西需要问清楚。”
老管家叹息一声：“如果您能因此生出顾忌愿意从此收手，我也同样双手赞成。”
“极为特殊的意外情况”——维桑尼亚·坦格利安，被蝙蝠侠从□□公司实验基地的废墟中带回来后便始终不发一言。自始至终她就保持着一种温顺的沉默，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桌子的一角，连桌上摆着的那杯清水也没有碰上一下。
韦恩家族在哥谭拥有多处房产，能够躲开记者耳目的地方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一处位于湖边的玻璃别墅就成了她此刻的临时栖身之所。
“还有一个问题。”阿尔弗雷德收回自己盯着维桑尼亚的目光，重新看向布鲁斯·韦恩：“您想好用什么身份和她对话了吗？”
布鲁斯沉默片刻，才哑声答道：“……‘蝙蝠侠’就足够了，阿福。你无法想象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不要说在我的监控下她能前往哥谭，她甚至弱得连这栋房子都走不出去。”
老管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那我应该先去准备些热可可和吃的东西，单纯一杯清水招待客人，未免过于失礼。”
***
维桑尼亚耐心地等待着。
她清楚自己目前的价值在哪里，虽然思路仍然算不上十分清楚，关于自己过去的很多事情也记不起来，但是现在拥有的这点东西足够她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手底下安稳存活一段时间。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情况。
这情况糟糕至极，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应该经历过比这更可怕的东西，以至于此刻连最起码的紧张不安也生不出半分，在与蝙蝠侠第一次见面的鬼地方仍能维持着非人的可怕理智，以至于让她看起来像极了是个失去了人类情绪的怪物。
她没有等待太久——漆黑的影子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只不过与之一同出现的甜品暖香成功化解了男人身上过分冷硬的一部分，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怕。
白色托盘上放着一碟香气扑鼻的小饼干，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和一份色泽金黄诱人的三明治。食物温暖的香气钻入鼻腔，维桑尼亚却发现这气息对自己有些奇怪的陌生。
人类需要吃东西，这的确是常识。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陌生？
……她是没有吃过这种东西，还是没有吃过东西？
说起来，在之前的地方好像也从未想起来需要吃东西这件事来着……
她的手掌按住自己空荡荡的腹部，那里似乎从来没有传来饥饿特有的痛感……可她又不记得那群人有对自己的身体动过刀子？
维桑尼亚正专注思考着这个问题，眼角余光突然瞧见男人锋利的爪尖点着托盘的边缘，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
“吃点东西。”蝙蝠侠可怖的低沉嗓音幽幽响起：“你需要进食。”
维桑尼亚眨了眨眼，乖乖伸手端起那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没有丝毫迟疑地无声饮下一口，茶水滚热她却面不改色直接喝下，几乎是咽下那一口的同时她便感到头顶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蓦地沉了下去。
蝙蝠侠盯着她直接喝下滚热茶水后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你应该吹吹。”红茶是阿尔弗雷德刚刚泡好的，就这么直接喝下去她也不怕就这么烫坏了舌头。
还是说自己现在说话的样子当真那么可怕？
恐怖的外形用来震慑罪犯的确有着意想不到的出色效果，但是如果面对一位很可能一直接受着非人折磨的可怜姑娘，这副模样似乎又有些没必要。
他开始认真思考起用布鲁斯·韦恩的身份同她对话的可能性。
“没关系。”维桑尼亚放下茶杯摊开五指，她的手指肌肤仍然是毫无血色的病态苍白，滚热的茶水没有在她的手上留下哪怕一星半点儿的红痕。
又一个完全不属于普通人的特征。
蝙蝠侠面罩之下眉头紧紧蹙起，盯着她细骨伶仃的苍白手掌，表情愈发阴郁：“这也是实验的结果？”
“实验？不不不……这是天生的。”维桑尼亚下意识地争辩道，“坦格利安家族的特性，您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什么坦格利安。”蝙蝠侠回答，“你是我所知道第一个姓这个的，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家乡在哪儿？”
在对方轻描淡写地说出不知道的时候，维桑尼亚的瞳孔骤然缩成了细细一点，可她的声音仍然平静又温和，让人听不出丝毫的情绪动摇的破绽：“您的没听说过，是根本不知道……还是没有见过？”
虽然不知道对方缘何有此一问，蝙蝠侠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你是第一个，各种意义上的第一个。”
维桑尼亚终于露出了一点空白的茫然表情。
“……第一个？”
她迟钝了好一会，才神情恍惚地点点头，喃喃重复了一遍：“……第一个。”
蝙蝠侠抿平了嘴唇。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问道：“你的姓氏和什么有关？你的来历，还是你的家乡？”
她从始至终都表现出极佳的教养，这种独特的气质非历史悠远的豪门贵族无法养出，正常来讲如此出色的美人一般都是家族引以为傲的象征；若当真如此，他作为布鲁斯·韦恩的一面断断没有理由不知道她的存在。
可事实就是：在她之前，他从不知晓其他“坦格利安”的存在。
她现在的反应也侧面印证了蝙蝠侠的猜想：她很大概率来自一个古老庞大的家族，最差也应当是同哥谭的韦恩一样提起姓氏便足矣证明一切的大家族。
有关维桑尼亚的谜团初步解锁了一部分，与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惑。
……她失去的东西可能比自己先前想象得还要多得多。
“你需要休息吗？”蝙蝠侠硬邦邦的转移了话题。
维桑尼亚眨着眼，直视着蝙蝠侠面罩之下那双冰冷而美丽的钢蓝色眼睛，声音轻轻：“所以其实我已经没有家了，是吗？”
“……你可以住在这儿。”他回答说。
维桑尼亚没有说什么。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她只是沉默着，许久才缓缓笑了起来：“您可真是个善人，对谁都是这样温柔吗？”
不，他不是——如果不是为了她可能知道的事情，他很可能会把她送到某个福利机构，而不是留在自己身边。
而且他的身上完全不存在着可以被称为“温柔的特质”。
蝙蝠侠抿平嘴角，沉默着。
“我会尽量整理出我知道的东西的。”维桑尼亚柔声道。
他先前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看着维桑尼亚平静的眼睛，他又有些沉默：“你可以先休息，过段时间我再来找你。”
维桑尼亚眨眨眼，笑了起来：“写点东西倒是不需要什么力气，好心总不该随意浪费，所以至少让我做些我能做的事情吧。”
“不过在那之前我可能需要做个测试，能麻烦您拿一份纸笔过来吗？”
蝙蝠侠没有回应，那位优雅的老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身侧，在桌子上摆上了一份纸笔，维桑尼亚回以一个微笑。
思考片刻后，她提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然后把这张纸递给了蝙蝠侠。
“您认得这种文字吗？”
黑色的尖爪小心接过那张薄薄的白纸，上面的文字不属于他所知晓的任何一种，在他看来更像是某种玄妙奇特的符号的排列组合，他问道：“这句话写了什么？”
“坦格利安的家族箴言。”这句话侧面印证了蝙蝠侠的猜想，维桑尼亚用古瓦雷利亚语念了一遍，看见对方有些茫然的样子，便跟着解释了一句：“意为血火同源。”
蝙蝠侠捏着那张纸若有所思：“我会帮你看看有没有认识这种文字的人的。”也可以顺便查查看刚刚那句话是不是她的随口胡编，不过为了欺骗一个陌生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就特意编出来一种语言，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可她明明会说英语？
“我以为我现在说的还是维斯特洛的通用语，”她语气温温，倒也能解释那些奇怪的尾音区别和部分词汇的不同念法，“不过可能文字还是不一样的？”
她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和之前一样，蝙蝠侠还是不认识。
“您可以随意处置这些东西。”维桑尼亚说，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以后，她的脸上显出了某种茫然的空白。
“不过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是不是应该先试着学习一下你们的文字，这样？”
蝙蝠侠没有说话，他只是伸手拽了拽维桑尼亚身上披着的属于自己的黑披风，认认真真地把她重新裹得严实了许多后，才低声道：“你现在只需要休息。”
他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德无奈地接上了一句：“请不用担心，我会注意负责这位小姐这段期间的日常所需物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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