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恶龙

    与布鲁斯互相说过晚安后,维桑尼亚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她冰冷纤长的苍白手指落在自己的眼尾,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属于另外一个人柔软的触感,指尖在眼尾处停留许久后,维桑尼亚的目光才终于转向了阳台的方向。

    哥谭的夜晚难见明月,大多数的时候,光不曾临幸哥谭,薄云浓雾笼罩着这座古老而阴冷的罪恶之城,上半夜冰凉清冽的空气很快就被雨雾的水腥味渐渐替代了,显出几分意料之外的寒凉。

    来客披着一身湿润的潮气,踏着懒洋洋的步子向着她缓缓走来。

    “没人照顾你就不会照顾自己了吗?”

    他伸出手摸了摸维桑尼亚的鬓角,又随手打了个响指。

    吹进夜风的落地窗自发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动。

    “您会吵醒布鲁斯。”

    维桑尼亚对此只是微微蹙起眉头。

    她看着克罗利摘下墨镜后那双橙黄色的蛇瞳,语气温温地叫着他:

    “——教父。”

    “如果真的能吵醒他,那就当做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恶魔低头亲吻维桑尼亚的头顶,又忍不住摸摸她丝滑柔软的头发,语气熟稔又亲昵:“粗心大意的家伙,让我的小公主就这么吹着冷风,这可不是什么体贴的情人。”

    维桑尼亚忍不住翘起嘴角,声音也跟着变得软绵绵的:“不过您怎么会来这儿?”

    “我总得看看情况,亲爱的。”克罗利在屋子里转着圈,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屋内的陈设物件,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维桑尼亚的疑问:“我最亲爱的‘女儿’虽然看似得到了妥帖的照顾,但是哥谭可不是什么宜居的地方……维桑尼亚,你与我的联系并未断开,我有义务了解你的情况。”

    维桑尼亚神色温和:“我很好,克罗利。”

    绕着圈的克罗利动作停顿片刻,然后他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枚水晶雕刻的小巧摆件。

    “你的情况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维桑尼亚。”他绕回到教女的面前单膝蹲下,抬手抚过她苍白的面颊:“你必须知道这和过去不同了,即使是我们也无法第一时间庇护你……有东西在排斥着你,连带着我们也无法插手。”

    维桑尼亚垂眼微笑,眼神是一派平静的了然。

    “我知道。”

    在她的天使绝望的看着自己,告诉她即使是神赐的奇迹无法救她离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亚茨拉斐尔——将名字放入她中间名之中,倾尽全力庇护她前半生的温柔慈爱的天使,亚茨拉斐尔——是在保护伞基地的废墟里发现的她。

    那个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但是没关系。

    她在无声的地狱里等来了另一个奇迹——属于自己的奇迹。

    而这一次的奇迹,让她倏然生出灵魂也为其温暖雀跃的奇妙欢喜。

    克罗利打量着她的神色,忍不住挑起眉毛。

    “我倒是没料到还能有幸见到你的这一面——这算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是那种会冲动到一见钟情的类型。”

    维桑尼亚:“不代表我不是,而且我不觉得冲动。”

    恶魔撇着嘴,不大赞同地摇摇头:“以我做恶魔几千年的经验来讲,爱情永远是只能让人逐渐失去理性的玩意儿……你是个坦格利安,亲爱的,你难道还缺少‘疯狂’吗?”

    ——对与知情者来说,那仿佛是个诅咒。

    无论是庸王还是明君,坦格利安的君主最终都会走向疯狂的自我毁灭的无尽深渊。

    女郎笑容不经意间拉平三分,语调也不再那么绵软温柔:“我想这种程度的小事情应当还不需要您来对我说教,不过您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恶魔啧啧几声,歪着脑袋打量着维桑尼亚的表情,自顾自地在那儿嘀嘀咕咕:“如果不是因为天使受不住哥谭这鬼地方、又总是在我耳边念叨你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我也不会在乎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看你的样子可是比我想象中自在多了……”

    维桑尼亚就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她好脾气的听着恶魔表情夸张的感叹,蓦地扬起嘴角:“承认您在关心我很难吗?”

    恶魔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久后,空荡冰冷的房间内才重新回荡起他不大自然的嗓音:“……就只是想找你推荐几间味道不错的店,聚聚而已。”

    维桑尼亚垂眼轻笑,“这可不行,教父,我出不去呢——我目前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这座庄园。”

    克罗利隔着墨镜瞪大眼睛望着她,“你说真的?”

    “那是亚茨拉斐尔,克罗利。”维桑尼亚微笑着说,“我可能不会见你,但我永远不会不见他。”

    在确定她这句话绝非胡言乱语或者是一句不大成功的玩笑后,恶魔原本还算得上平稳的调子倏地上扬。

    “什么意思?那小子他软禁你?”

    “这怎么能叫软禁呢,克罗利?应该是‘保护’才对——我可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天真又可爱的男人,身居高位却还拥有悲天悯人的慈悲,连自己都无法治愈的人还在努力试图保护我……”

    维桑尼亚语调轻快,用她一贯让人浮想联翩的的嗓音轻飘飘地笑着,她眸光潋滟眼尾含情,满满都是情真意切的愉悦:“……这么笨拙又天真的样子,多可爱呀,不觉得吗?”

    恶魔哑然。

    沉默许久后,他才很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你总能及时提醒我,你的确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维桑尼亚仍端坐在椅子上,她手扶胸口冲着克罗利微微欠身:“我的荣幸,教父。”

    “那么现在吶,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克罗利抚摸下巴,若有所思:“很无聊不是嘛?”

    “倒也算不上……我很习惯这种生活了,而且我现在也的确不适合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这是事实。”维桑尼亚漫不经心地答着:“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很怀念我的王冠。”

    “换一个。”克罗利毫不犹豫。“你的王冠是瓦雷利亚钢打造的,就算是替代品我也找不到。”

    维桑尼亚挑眉:“那我要我的铁王座。”

    克罗利拉平嘴角。“……你知道这不现实。”

    “好吧,”维桑尼亚故作惆怅:“那我要我的龙。”

    “……维桑尼亚。”克罗利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警告之意:“胡闹别太过。”

    恶魔冰冷可怖的细长蛇瞳隔着墨镜盯着维桑尼亚,她笑意清浅,状若无觉来自恶魔的威压,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仍然眸光潋滟,温顺又动人。

    “我可是真心实意同您讨要这几样呢,教父。”

    维桑尼亚笑盈盈的回答,她的目光终于从克罗利的脸上挪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椅子的把手,屈指轻点几下:“……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什么?”

    克罗利跟着望过来。

    “我在失去了我的王冠、王座,家族与故土之后,现在发现我也同时失去了我的龙。”

    她语气平平的念叨着,嘴角却带着笑。

    “这可真让人伤心。”

    女郎垂下眼睫,用她一贯尾音勾人的柔美嗓音自言自语起来,“坦格利安消失的比我预估的还要彻底一些呐……如果连恶魔也寻不来龙的话,那岂不是说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神魔,更不存在魔法?”

    “没有神魔?我希望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稍稍正视一下你的教父。”克罗利面无表情的提醒道。

    可维桑尼亚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压根没有顾忌上教父的小情绪。

    难怪布鲁斯·韦恩在揣测她过去的时候似乎总是若有似无的局限在某个概念中,现在终于被点破了,维桑尼亚这才察觉到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他是个纯粹的无神论者。

    在维桑尼亚目前能够回忆起的过去片段里,她不曾记得有谁是如此坚定的无神论者,最聪慧理智的智者也不会如此承认——其中固然存在着教会根深蒂固的深刻影响,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是:坦格利安家族几乎每一个人都拥有驭龙的能力。

    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存在着神话与传说,但是不存在神话中的生物……吗?

    ——可克罗利还在这儿呢。

    维桑尼亚的目光又重新望向了有些不大高兴的克罗利。

    “您在生什么气呢,教父?”她轻言细语,笑意温柔:“我可从来都是意志坚定不曾背离最初的信仰……毕竟您看,您可就在我面前存在着呀。”

    恶魔幽幽瞥她一眼,发出一声冷嗤。

    “还有一件事情,教父……”维桑尼亚对此仿佛一无所觉,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垂眼看向仍板着脸的恶魔:“我舍不得布鲁斯每晚都在承受不必要的伤痛,我想亚茨拉斐尔看到也会不忍,您说呢。”她抬起下巴,露出一个无比乖巧的表情:“这次我会试着做一个天使也忍不住夸赞的好姑娘的——只要您愿意帮我的忙。”

    克罗利微妙停顿了片刻,神情有些绷不住了。

    “……你想说什么。”

    维桑尼亚眨眨眼:“我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放心好了,总不会比当年让你辅佐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走上王位更加困难,就只是一点点情报而已。”

    对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看在亚茨拉斐尔的份上,想问什么就说吧,小恶魔。”

    维桑尼亚唇角的弧度深切几分。

    “属于哥谭的故事就可以了,教父。”

    克罗利一脸狐疑:“我还以为你会问更多其他有关你自己的事情。”

    维桑尼亚无所谓的耸耸肩:“属于我的东西我完全可以自己来解决。不过现在我需要知道哥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除了增加了夜巡的时间和次数,布鲁斯身上的伤也在加重呢。

    想到这儿,她笑意蓦地变浅。

    ……很明显,有人在觊觎恶龙仅有的宝藏。

    她的骑士有着不杀人的严苛信条,这没关系。

    ——她没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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