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桑尼亚·坦格利安一世,在她端坐铁王座的日子里,金狮兰尼斯特为她俯首,女巫对她屈膝,龙群在王座旁侧垂翼守候——
但是当时她的大祭司却对王说,“您会死去。”
“人都会死。”
王如此回答。
她带着黑色朴素的王冠,手持一柄漆黑无光的王杖,那是用她母亲的王冠和父亲的佩剑融合锻造而成,作为女王送给自己登基后的礼物,祭奠她那从未给予过她半分温情的父母。
她今年才二十二岁,可是已经完成了母亲一生也没能做到的事情,平息叛乱安抚教会,血洗内廷平乱七国,不同与母亲“王国之光”的荣耀称呼,女王的名声却被冠以绝望与毁灭。
人们常常说,只有女巫和叛徒才会为那样的暴君宣誓忠诚。
王不曾在意,她在终结最后一场战争后独坐于王座之上,女巫为她献上甜蜜的毒药——恶魔就守在一侧,他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就那么从容地饮下了那一碗致死的毒药。
她只是叫来了自己的大祭司,穿着红褐色破旧长袍的老者以一种诡异的悲悯注视着上首王座上的女王。
“您会死去三次,我的王。”
当时恶魔就站在王座旁边,他注视着自己的孩子,此时的女王孤僻,冷漠,性情阴沉又暴躁,心痛折磨着她的精神和身体,女巫送来的药汤已经无法让她睡着哪怕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
她长久地枯坐在铁王座上不曾休息,以至于她的精神状态早已变得糟糕至极;她仍好好披着那副优雅有礼的外皮,只有恶魔知道,她已经听不进去绝大部分的声音。
而当祭司提起她的死亡,王终于抬起了头。
“什么?”
“您的三次死亡——”老人用缥缈空灵的声音叹息着:
“您会被您的母亲杀死,您会被您的信徒杀死,您会被您的爱人杀死……”
王沉默听着,她缓缓扯起嘴角,声音沙哑又空洞。
她头戴王冠手执王杖,姿容美丽近乎非人,端坐与王座之上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到一尊美丽冷朽的白骨雕像,即使她仍然在同人说话,可眉眼间早已失去了最后的鲜活和灵动生气。
“我曾被我母亲葬于高塔,如今被你们灌下毒药……而这世上无人爱我,我已经没有未来,何来第三次的死亡。”
克罗利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那个样子的维桑尼亚。
直到他从黑龙龙翼下找到自己昏迷濒死的孩子。
找到他的那一刻,维桑尼亚身体蜷缩着,双手叠放于腹上,她腹中的孩子——那个甚至来得及拥有自己身形轮廓的脆弱胎儿,在此刻却表现出一种无比强烈地想要活下去的恐怖欲望,大抵是因为那颗特殊“心脏”的影响,这孩子过早地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妈妈”。
恶魔将手放在她的腹上,听见孩子脆嫩娇软的凄厉悲鸣。
救救我的妈妈。
恶魔没那么多的良知和犹豫,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和自己的孩子,他理所当然地做出了选择。
在维桑尼亚的世界里,最后的坦格利安已然没有了容身之地,循着坦格利安绝望气息追寻而来的黑龙将她藏于口中离开了被烈火覆盖的世界,躲过了时空乱流来到了这处陌生的异世界,这才勉强救下她的一条命。
只是它先前一口吞下维桑尼亚时却不小心连带着卷入几块的栏杆碎块,那些坚硬的钢铁在龙牙之间脆弱如纸,却能轻而易举穿透了维桑尼亚柔软的腹部。
……只要拔出那根铁管子,至少他的女孩能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克罗利试着拔出她断裂在她腹腔里的钢管,尚未来得及行动,手腕却被原本还在昏迷的维桑尼亚的手指狠狠攥住,纤细苍白的五指如猛兽最后挣扎的爪子死死箍在他的手腕上,恶魔不得不转开视线,对上维桑尼亚的眼神。
死寂,冰冷,暴戾又凶狠,像是一只被困于绝境里压抑暴怒的凶兽。
“救他。”
她声音沙哑,措辞却十分清楚。
恶魔也不过是勉强显形,狂笑之蝙屠杀了当时现世的所有天使,亚茨拉斐尔有幸逃过一劫,不过是失去了受肉的身体回归天堂,可克罗利却是实打实的硬生生穿过时空乱流找到了维桑尼亚,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触碰到他的身体的,明明他的肉身也已经破朽不堪,根本撑不了太久的时间。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强烈的欲望使其变成现实。
王想着,她需要抓住恶魔,于是她便抓住了。
“……你知道我做不到,恶魔从不降下没有代价的‘奇迹’。”
恶魔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们不让我死,又不愿意让我活。”
在这漆黑潮湿的洞窟中,原本已经习惯温驯的坦格利安却恢复了昔日的冰冷强硬与凶狠的攻击性,“那颗心脏我还没有问你怎么回事,克罗利——我知道我的孩子还在这儿,我能感觉到我的孩子还在这儿……你能让我活,就能让他活。”
“维桑尼亚……”克罗利深吸一口气,努力思考接下来的解释:“让你的孩子活下来的不是我,是你;你命令他活下去,他做到了。但是事实就是:如果他活下来了,你就活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他?”
维桑尼亚轻飘飘的问道,她盯着克罗利的蛇瞳,良久,她缓缓扯起嘴角。
“我低头乞求过奇迹只为你们可以救我的孩子,克罗利,我放弃我的尊严祈求过……然而事实摆在你我面前。”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凶戾又冰冷,龙在她身侧温驯匍匐,转头便冲着恶魔发出阵阵威胁的低鸣。
“现在,我不会再相信下一个了。”
“让我来看看我能和我的孩子继续相处多久吧……”她忽然低声笑起来,手指搭放在穿透腹腔的凶器上,冰冷的钢铁染上了她的温度,“他也是我的‘奇迹’,我不会再拥有下一个了。”
克罗利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你对我失望了吗,孩子?”
维桑尼亚静静凝望着他,轻笑一声。
“你是奇迹,克罗利,和亚茨拉斐尔一样让我幸福的奇迹,但是你们的实质和我的母亲一样,有着真正单独偏爱的东西和事物,唯一的共同点是你们都不曾真正属于过我。”
她似乎没有过什么彻底属于自己的东西。
王座,权势,亲缘,爱情……血脉。
始终伴随着她的就只有毁灭与绝望。
——我是爱着你的,我的孩子。
如果你能活下来,妈妈仍然愿意为你送上七国的王座和至高的王冠。
……可你若是活不下来,我也仍然爱你。
维桑尼亚·坦格利安望着洞窟流入的一点细碎微光,嘴角露出了一抹冰冷奇异的微笑。
我死去的孩子,我最后的血缘,最后的亲人。
我将会把最鲜活的“维桑尼亚·坦格利安”与你一同埋葬。
恶魔踟蹰离开了她的身边。
她在黑暗中等来了好奇心旺盛的年轻神父,年轻人被龙所吸引,不久之后引来了陌生的来客。
维桑尼亚等待着,在争吵声中起身,向着光走去。
她望着陌生的黑影,在沉默中终于将手从腹上挪开。
女人露出凉薄的微笑。
鲜血浸透的衣服被夜风吹透,是从未感受过的冷意——她过去经历过这样冷的夜晚吗?
算了。
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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