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惊变

    一切转机来的根本防不设防,与小说中已经严重偏离,她本以为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其他妃嫔夫人在,兖王与荣妃不会那么轻易动手。

    只要是什么大的集会能退都退,可终究还是躲不过。

    可恰恰是在宫宴上,官家和圣人更衣暂时离宴时,一时间,大殿中涌入一大群身着内侍服持剑之人,冷刃雪亮。

    一些内廷妇人何曾经历过此等变故,有的甚至从椅上滑落,尖叫着躲避。

    “金吾卫何在!”一个身着诰命夫人衣冠的中年女子方喊道,两把雪亮的长剑就驾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嘴唇哆嗦着噤若寒蝉。

    大殿门被紧封上,已经被那群人全部控制住,没有任何退路。

    无论内心模拟过多少次,但真实经历的话,你永远无法想象这场宫变的残酷。

    兖王从座位上站起来,挥手道:“邕王夫妇极其家眷,一个不留。”

    邕王怒视着他:“兖王,你放肆!”

    “官家和娘娘尚在,你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身边只带了少数几个侍卫,殿外的亲卫无法立刻调动过来,远水解不了近渴。

    又有几个侍卫倒下,邕王拔出佩剑,斩断一个侍卫的臂膀。

    邕王妃面色惨白,她急呼了一声“嫣儿,快躲起来!”

    她刚说完,就被一把长剑从后贯穿腹部,血液汩汩从她的唇中溢出,她倒了下来,眼睛还直直看着赵瑟瑟的方向,还做着快跑的口型。

    “王!……唔。”冉香挣扎着,泪落如雨,赵瑟瑟死死地捂着她的嘴,朝她摇头。

    邕王被一群死士围在中间,他已身负数剑,强撑着不跪倒在地上。

    她们躲在混乱的人群中,惨叫声,倒地声交织在一起,光滑的地面上拖拽出蜿蜒的血痕。

    一道寒锋划过,冉香将她压在身下,她脖子上一个长长的口子中,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她的脸上。

    视线中,一片黏腻的血红。

    “还有邕王府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别……别杀我,嘉成县主在那边!要杀便她吧。”华服凌乱的女子瑟瑟发抖,她爬出重重死人堆,指向赵瑟瑟的方向,口不择言。

    “嘉成县主,快!”几个持刀死士收回指着华服女子的兵器,目光如炬地看向她。

    赵瑟瑟从冉香身下爬出来,还没缓过来就开始学秦王绕柱走,可以此刻她既不能负剑,也没有药师士大夫给她助攻。

    那几人持刀砍向她,大开大落,赵瑟瑟穿梭在玉柱间,躲过几道狠厉的剑刃。

    其中一个死士瞄准她们的位置,一刀下去,将紫水晶珠帘斩落,珠碎乱飞。

    赵瑟瑟躲在后殿的书架后。

    天无绝人之路,无论如何,她一定得活下来,一定有办法的。

    “系统,系统!”

    “宿主,在你后方有木窗,但距离地面太高,恐怕……”系统这次总算有了点用,没有再潜水了。

    她用力推开书架,吩咐冉香退开,沉重繁多的藏书全部哗啦哗啦地倒在地上,书架移开,果然露出两扇轩窗。

    幸好没有盯死,赵瑟瑟推开窗,心跳的快蹦出嗓子眼,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外是一片紫竹林,离地面却足足相当于现代两三层居民楼高,跳下去说不定摔个脑震荡。

    但赵瑟瑟已经没有时间考虑,搜查的脚步声渐近,无论如何,总比等死强,总得试一试。

    赵瑟瑟已掀开费事的裙摆,一腿踏出了窗外。

    “来人,把挡路的书架全部清楚开,里面一定有人!”

    赵瑟瑟跃下楼。

    身体狠狠地砸在地面上,背部痛的跟被几辆马车碾压过一样,索性下方是泥土混着草屑,不然要是石板,估计已经血溅当场了。

    赵瑟瑟滚到竹林里,护着头,只听咔嚓的一声,她的右腿传来剧烈的疼痛,完了。

    脱臼了,真是刺激。

    赵瑟瑟坐在树后,用手摸向脚踝处,痛的吸了口气。

    褪下罗袜,脚踝处已泛着红肿,她轻轻按压碰了碰,赵瑟瑟吸了口气,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握住脚踝,微微用力,将错位的部分复位。

    赵瑟瑟这下脸彻底煞白了,下巴都在发抖,她咬着袖袍,不出声。

    这点痛,比起饮鸩断肠,倒还是能忍受。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右腿,勉强能活动。

    于是她一瘸一拐的,尽量走到僻静的小道上,东躲西藏。

    宫中到处都在搜查,甚至很多无辜的内官和宫女都被抹了脖子。

    赵瑟瑟根本就对宫中地形不熟悉,只能凭着知觉乱跑。

    她正从宫殿中出来,准备往前走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定又是兖王的人。

    “呼……”赵瑟瑟赶紧绕回去,躲在两栋朱墙间隙处的深巷里,平复急促的呼吸。

    那群人没有离开,一直在此处徘徊。

    一双手从后突然捂住了赵瑟瑟的唇“嘘,阿姐……是我。”身后少年虚弱道。

    原是赵熙陌,差点吓死她,

    见她不再挣扎,赵熙陌放开了她,靠在墙壁上,胸口起伏着。

    少年身上绛红的袍子染上大片深色血迹,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发带皂靴上都在滴血。

    他朝她轻轻微笑,说:“幸好你躲起来了,阿姐。”

    “方才我见一人身形服色像你,还以为……幸好幸好。”

    “给我搜,一丝角落都不要放过!”

    “属下似乎看到邕王世子跑向那边了。”

    “哪边?走!”

    局势越来越紧张,气氛一下子沉重焦虑地要燃起来。

    赵熙陌的面色苍白,飞扬傲气的眉梢柔和下来,像是一个瓷娃娃一样,让人心生不忍。

    “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是了,我不学无术,斗鸡走马,和那些德性美好的男子半点也沾不上边。就连这个世子的位子也只是因为投了个好胎。”

    这样,无能,庸俗。

    赵瑟瑟用力摇头“没有,怎么会?阿姐不讨厌你的。”

    “可是,阿姐你每次为什么都会将我丢下啊,你能不能……能不能回头看看我,不要离开。”

    他还记得他十四岁生辰那日,汴京城中锦衣纨绔子弟簇拥着他,要往留香阁里拉。

    其中一个叫梁二的,亲近地搭上他的肩头,嬉笑道:“殿下,今日留香阁中茶娘奏箜簧,我们可给您留了个离得最近的雅间呢。”

    “是啊,那雅间可是隔水临烟,香雾美人啊,殿下可莫要错过了。”盛家的庶子也附和道。

    他一把拍下梁二的手“去去去,一边去。”

    见世子变了脸,梁二悻悻而去,其他人也作鸟兽散。

    他特意换了身素雅的月白色春衫,将镶嵌满珠玉的发冠和缕金璎珞全部都卸下,只绑了条杏色发带。

    干净清朗,像是同龄寻常的贵族少年。

    他忐忑期待,寻着人群中央那个最耀眼的存在,嘉成正在逗弄一只狸奴,她身边的几个高门嫡女娇笑着奉承。

    嘉成一身红衣,眸色淡淡,笑也带着倨傲,与生俱来的娇贵。

    “阿姐。”

    她的笑意突然淡下去了,如风卷残云一般。

    “阿姐,你还记得,今日是……”

    那双冰冷美丽的眼眸轻轻眯起,让他剩下的话梗在了喉咙中。

    空气仿佛一下子冻结住了,直到一个如花少女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县主的胞弟,世子殿下吗?”

    她的脸色更差,甚至含着几丝屈辱厌恶。

    狸奴被掐的惊叫一身,一旁的冉香连忙接过。

    他让她觉得丢人了吗?

    “他与本县主无关,走罢。”她转身离开,连一丝多余的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追逐你的背影,可是你真的太过遥远,我快没有力气了,我常做一个噩梦,在梦里,你从不对我笑,我看见你满身鲜血,我却无能为力。”

    “梦都是假的,说什么傻话?”赵瑟瑟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就觉得很难过。

    “这次我再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阿姐。”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突然抱住她,动作异常轻柔,小心翼翼。

    赵瑟瑟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回抱住他。

    背脊处的衣料一片温热,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濡湿的血。

    手中被塞入一条冰冷的丝状编织物,他放开她“这条长命缕是我的贴身之物,以后就交由阿姐保管吧,希望能够带给阿姐福气,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

    她握住了长命缕,含泪点了点头。

    他笑了,纯粹干净,漂亮的眉眼微微弯起。

    那就,再无所不舍了。

    赵瑟瑟不敢去看这样美好温柔的笑,你有没有一瞬,特别想改编一个人的命运。

    他终究,只是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啊,以后的生命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想望,却被一场宫变草草掩埋,甚至,在原著中,连他的名字只字半语也没有提过,像很多人一样,不过是无名之辈,何须浪费笔墨。

    可,他是活生生的人啊,他站在她面前,他不是冰冷的书页啊。

    可笑的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得死,年轻的生命注定终结在这场宫变之中。

    红墙头上,禁柳披金,艳红雪白的花幡华胜翻飞,明明已是季春三月,却觉得,这宫中,格外的冷。

    赵熙陌起身,大步走出了深巷,终不回顾。

    外面只听到兵刃刺穿血肉的声音,那样寂静清晰,一下又一下,仿若刺在心上。

    她现在摊开掌心,五色的长命缕静静躺在手心,已有些褪色,尺寸明显是小了的。

    眼前突然闪过一段零碎的,不属于她的记忆。

    “你怎么总是磕磕绊绊的,今天不是这儿伤了,就是哪儿伤了,打架都打不赢,能不能有点用啊。”梳着丱发,挂着杏色小荷包的粉裳少女在树下嫌弃道。

    她身前的小号赵熙陌低下了头,额头上还裹着纱布,甚是凄惨。

    “过来。”

    “啊?”

    “我说过来。”小姑娘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把自己手腕上的五色丝绳解下来,给他套上,认真地嘟着嘴唇打结。

    “这个呢,是长命缕,能够辟邪消灾,戴上它,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小童,就能无灾无祸,平安长大了。”

    “都说了,我不是小孩。”他无力反驳道。

    世事运转,这长命缕,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中。

    赵瑟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紧紧捂着唇,无声的抽泣着,冰冷的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那群人离开了。

    她才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几乎是跑的。

    “宿主,你还……好吗?”系统有点担忧地问道。

    “我,很好,没关系。”

    “那就好。”

    赵瑟瑟越跑越偏,进了一个很冷僻的宫殿,一个年迈的内侍带她到了可以通往宫外的小洞,教她快些走吧。

    “你不走吗?很快,这里也不安全了。”

    内侍无奈叹气“我即使是出了这宫中,又能去哪儿啊?入了宫的人,离开此处,是活不下去的。”

    “若有望逃出生天,此等大恩,定当重谢。”

    “快些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赵瑟瑟钻出洞中,逃命一样的奔跑,洞外是一片普通人家居住的石鼓巷。

    正在用木锤捣洗衣裳的老妇人见她一身鲜血狂奔,骇得木锤一下子掉进水里。

    巷子中的人都驻足嗔目。

    到了大街上,行人都纷纷嫌恶的避让,有的对她指指点点,谁能看出这个蓬头垢面,衣衫染血的疯妇会是昔日的嘉成县主呢?

    赵瑟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齐国公府的,已经是深夜了,她用力捶打着大门“开门,开门啊。”

    “谁啊?”小厮疑惑地打开门,睡眼惺忪。

    “县主娘娘!”他震惊地看着门外之人。

    “这是发生了什么?快,快去通报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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