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节时辰眼看就要到了, 陛下还未现身,丞相, 要不您再去催一下吧”
众臣生怕陛下软倒在皇夫的温柔乡里不便打扰, 只敢让最得陛下器重的丞相去催问,殊不知丞相现下才是最不敢去见陛下的那个人。
就在众人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只听一声传禀,竟是皇夫过来了。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有个主事儿的人来就好。围场的官员倒是觉得陛下出不出场没那么重要,皇夫乃后宫之主,又多年不曾参加过赛节活动,此次出面无疑是给这次骑射大赛添了脸面。
那人行至主位上坐下, 朝跪地行礼的众朝臣淡淡道了句“平身”。
下侧位首上的严凌歌默默擦了把汗,亏他这般紧张, 结果人家皇夫压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皇夫,陛下她…”
邱慕言扫了眼俯身问话的官员,蹙眉道“尔等当知陛下酒量, 昨日那般劝酒难道还指望陛下此刻陪尔等观看赛节吗”
他语调平缓透着一丝低哑,却惊得一众朝臣跪地认责。
“陛下贪杯与尔等何干?”
此话一出,更是惊得他们伏了脑袋。
邱慕言冷冷扫了眼位首的身影, 敛了眸中的情绪语气平和的让他们起身,而后直接让围场官员宣布开赛。
一时间, 围场上满是“哒哒”的马蹄声,邱慕言不着痕迹的按了按被吵得晕眩的额角,面上神色如常。
严凌歌虽侧身朝着围场张望, 可余光却是止不住的瞄向主座上那道身影。不是说皇夫产后腰脊受损久站不得亦坐不得吗,眼下赛节开始那么久了,他仍坐的这般端正,莫不是传言有假?可陛下昨日醉成那般亦不肯碰他分毫,分明是顾忌他的身子,想必他身子孱弱不会有假。
一直到当日赛节结束,那人才起身离开,未参加赛宴,众人亦不敢客气相邀,只当宿醉的陛下还等着皇夫回去看顾。
僅宇扶着主子下了马车,见他脸色差的很,忍不住劝道“皇夫还是将腰托下了吧,属下这就取轮椅来推您”
“不必”邱慕言淡淡道了句,却是突然蹙眉按住心口。
知主子是犯了心痛的毛病,僅宇忙扶住他替他稳住身形。
自围场回来这一路,主子痛了好几次,偏偏那治心疾的丹药只可缓下心悸气喘,却平复不了心口的绞痛,所幸主子虽痛得频繁却都持续不长,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缓过这阵心痛,邱慕言疲惫的朝僅宇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搀扶自己进屋。
被宿醉头痛折磨的傅盈冉正逮着杨桃欺负,她现下浑身无力起不了榻,听闻那人去了围场没守在自己榻旁陪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一见杨桃那丫头也一副被宿醉折腾得怏怏模样,可不就使劲的欺负。
“这般烫!你是想让烫死朕吗!”
杨桃接过杯盏,委屈道“陛下,这是兑了凉茶的…”
“朕就不爱饮这兑凉了的温茶!”
傅盈冉正在这发着脾气,冷不丁见那人被僅宇搀扶进来,一时收不住脾气竟朝他重重哼了声,直接窝回被中转身背对着他。
邱慕言刚缓下心绞痛,身子乏得很,加之腰上亦闹腾起来,倒是没什么心力去顾及她的小情绪,只蹙眉朝杨桃问道“陛下可有不适?”
杨桃这会儿还有些懵,听闻皇夫问话,直点头如实道“陛下说头疼”
邱慕言扫了眼榻旁纹丝未动的醒酒茶,心知自己留下看顾那丫头的奕瞿未曾劝得动她饮这醒酒茶,低叹了声,让僅宇重新热上一碗送来。
“都什么时辰了,醒酒茶早就不起作用了”
傅盈冉闷在被里很是不悦的说道。
话音刚落,那低凉的大手便覆到她额上轻轻揉按。
僅宇和奕瞿见状忙退了出去,还把仍有些懵的杨桃也给带了出去。
“这样可好些?”
傅盈冉脑袋沉的很,自是不曾听出那人声音里的疲惫,软软的“嗯”了声倒是没再使性子。
邱慕言替她按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丫头发出均匀的轻呼声,才撑着腰部吃力的起身,解下腰托的一瞬他便失了支撑般摔至软枕上,缓了好半晌才勉强能够起身。
扶腰行至桌案旁想给那丫头倒杯温水,还未端起杯盏,心口突然又绞痛起来,只得放下杯盏扶着桌角紧紧按住心口。
邱慕言知道自己是昨日气狠了的,早在之前弼佑神医就交代过他要控住自己心绪,万不能着急动怒,不然就容易起这心痛之症,虽说这心痛之症发作起来不似心疾那般凶险,可弼佑神医还是给他配了药,只道是万一发作频繁是会加重心疾的。
这些年他被女帝百般疼宠,便是偶有几次被崽儿们气着也都被她照顾得稳妥,心绞痛发作的次数少,故而他身上素来只有控住心疾的药物,倒是不曾备这缓下心绞痛的丹药,只能硬忍着等这阵发作过去。
待到缓下这阵不适,修长的手微颤着端起杯盏,扶腰慢慢行回榻旁。
“陛下…喝口温水…”
傅盈冉听见他声音,早忘了那会儿的小情绪,转了身就窝进他怀里舒服的哼哼着。
“喝口水润润嗓子”
怀里的人儿也未嫌他烦,乖乖点了头就张了嘴,眼睛还紧紧闭着。
邱慕言好笑的点了点她鼻头,只得按着腰侧俯身抱起她,将杯盏喂去她嘴里。
傅盈冉确实渴了,咕噜咕噜便将杯盏中的温水饮尽。
邱慕言抬手替她轻轻拭去唇边沁出的茶水,柔声低问“可还要喝?”
见那丫头闭眸点着头,邱慕言浅笑着扶她躺回去,而后吃力的起身欲给她再倒杯温水,只是还未站稳,心口便又痛了起来。
当真是被气狠了,一日内竟痛了七八回,也不知何时能消停。
将壶拿至榻旁的矮桌上,给那丫头又喂了几杯温水,直到她摇头才按着腰侧倚在她身旁紧紧抵着又痛起来的心口。
傅盈冉夜里迷迷糊糊睁了眼,下意识的要窝进那人怀里撒娇,却透过榻旁那昏暗的灯盏看到那人满脸痛色的紧紧按着心口,吓得她顿时就清醒了。
“夫君…”傅盈冉朝他低低唤了声,见他果然疲惫睁了眼便知他痛得不曾入眠。
“陛下…怎么醒了…可是…还头痛的紧…唔…”
那人说着竟闷哼一声紧紧蹙了眉。
傅盈冉见状忙爬下榻,鞋都未穿就光脚在柜中翻找着什么,很快她便捧了两个瓷瓶又爬回榻上。
倒出一粒丹药喂进他嘴里,又自另一个瓷瓶中的丹药喂进去,叮嘱道“这个要含在舌下”
见那人疲惫的颔首,傅盈冉心疼的替他揉着心口,好在她顾虑周全将他所有药物不管常用的还是偶有用到的统统都带着了。
服药后心口的绞痛果然很快就缓了下来,邱慕言抬手捏了捏替他揉按的小手示意自己无事,哪知那丫头却一见认真的朝他问道“可是朕昨日醉酒说了什么胡话将你气着了?”
傅盈冉最是清楚那人的身子,丁点气不得,不然就会起这心痛之症。
邱慕言愣是被她那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忍不住朝她反问道“陛下觉得什么样的胡话会将臣给气着?”
“朕一醉酒就犯浑,谁知道说了什么胡话”
“陛下不曾犯浑”
还没来得及因那人出言维护自己而欣喜,就听他沉声低斥道“陛下既知醉酒不好为何还要饮醉!”
见那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傅盈冉很怂的甩锅给一众朝臣“这不是赛节办的不错,大家都挺高兴的就多饮了几杯…凌歌还替朕带了几杯呢…”
未在意到她提及凌歌这个称呼时那人眼底的黯色,傅盈冉还欲再说什么,就听他低哑道“睡吧”
人儿只当他乏得很,乖乖窝进他怀里,手仍覆在他心口处按着。
“还疼吗?”
“不疼”
“是朕气着你了吗?”
“不是”
“那你因何动气?”
“没有”
见怀里的人儿抗议般抬起脑袋,邱慕言突然朝她问道“陛下觉得…丞相此人如何?”
听他问及自己选中的人,傅盈冉顿时就来了精神“凌歌真的很不错,她的想法大多不拘于世俗又不失礼法,倒是替朕解决不少难题了呢,还有…”
邱慕言打断她的话,哑声道“臣问的是陛下与丞相相处时的感受”
傅盈冉微微一愣,刚刚分明是问她丞相此人如何,又哪里问她什么相处的感受了嘛,不过她还是配合的应道“朕难得遇到这般聊得来的知心人,你可知她…”
“臣知道了”
再次被打断了话的傅盈冉也不气恼,窝进他怀里轻蹭了两下,就听他朝自己问道“陛下将瓷瓶放哪了?”
闻言,傅盈冉猛的起身自怀中掏出瓷瓶,朝他问道“可是又痛了?”
邱慕言摇头,接过瓷瓶放至枕下,朝她低叹道“臣怕夜里痛起来扰着陛下”
“夜里若痛起来自是要将朕唤醒照顾你的”
邱慕言点头应了声“好”,却是没再将瓷瓶递还给她,只耐心拍哄着拥她入眠。
傅盈冉一夜好眠,却不知那人辗转难眠直到寅时才勉强睡去,结果没睡半个时辰又被心悸给惊醒,想来是昨夜绞痛发作频繁惹得晨起时的心悸都提前发作了,好在不曾泛喘,不然怕是要扰醒身侧的人儿。
严凌歌代表朝臣来催问时,傅盈冉刚洗弄好侍奉那人用膳,听到是丞相来催问,不见外的直接将人唤进来一同用膳。
严凌歌也是想了一夜才想明白皇夫不揭露他身份怕是已经默许他留在陛下身侧了,陛下虽对他赞赏有加又亲厚的很,可她毕竟不知自己是男子,倘若能在适当的时机表露身份再言明心迹,想来以他年轻曼妙的身姿,即便姿色及不上那人也终会入得了陛下心里的。
故而今日哪怕时辰尚早,他亦寻了借口前来催问,只为同女帝多接触些,亦来探探皇夫的态度。
早在严凌歌入屋后,邱慕言便没了食欲,任女帝如何哄喂就是不肯多食一口。
“这才食多少,你身子不好不能饿着,听话,再食两口可好”傅盈冉很是耐心的低哄着。
榻上那人却蓦的沉了脸,他是身子不好,可有必要这般反复强调吗!
心绪起伏间竟是将好不容易食进去的粥尽数吐了出来。
“陛下!”严凌歌惊叫一声忙取了巾帕上前替那女子擦弄。
傅盈冉无暇顾及旁人,只一心揽着那人替他揉着心口和胃腹,倒是不曾推拒丞相给自己擦弄。
“出去…”邱慕言低喘道。
傅盈冉只当那人不欲被旁人瞧见这吐了的窘样,忙朝丞相抱歉道“凌歌,你去外间等朕,朕一会儿便来”
替她擦弄的手微微一顿,严凌歌很是懂礼的俯身退了出去。
“人出去了,来,朕替你洗弄番换身干净衣裳再食点粥膳可好?”
“不必”邱慕言蹙眉道“交由僅宇来办就好,陛下…莫要叫人久等了…”
傅盈冉可算从他这话里听出点情绪来了,一边端着面盆给他漱口将刚吐了的秽物给漱了,一边朝他笑道“可是丞相惹你了?”
那人没有吱声,漱了口又由着她给自己换了衣裳,半晌才低哑道“他身上的味儿…臣闻着反胃…”
傅盈冉噗哧一笑,朝他逗弄道“你不能因着人家长得好看就觉着她身上一股子狐媚味儿呀”
那人听了,却是朝她正色道“陛下觉得丞相好看?”
“自是不能跟皇夫相提并论的,她若是个男子这般年岁又这个长相,朕觉着吧…”傅盈冉说着见那人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笑着继续道“还是皇夫更胜一筹”
那人脸上却没有笑意,只因他想到陛下当初说过“严凌歌若是个男子怕是比你要讨朕欢心”
是啊,那日他看到那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曼妙身姿,不似他这般瘦弱,肚腹上亦没有产后消不下去圆隆,更不会像他一月只能侍寝两三次,每次还都无法让陛下尽兴,只因他孱弱的心脉受不住欢愉后的心绪……
“怎么了?”傅盈冉也觉出不对来,轻握住他的手,宽慰道“朕同你说笑呢”
邱慕言抬眸静静望着她,低哑道“陛下日后若要召丞相,莫要到臣屋里…旁的屋…都可以…”
“好,不叨扰你”傅盈冉爽快的应了。
那人不再言语,静默的咽下她喂进嘴里的粥。
傅盈冉一边喂,一边给他揉着胃腹消食,想起什么似的朝他问道“昨夜不曾再心痛吧?”
“不曾”
闻言,傅盈冉放心的吻了吻他额头,朝他交代道“今日赛节结束朕便回来陪你用膳,不参加赛宴”
听他低低应了声,摇头不肯再食,傅盈冉也未逼迫,给他腰下又塞了个软枕才起身离开,临走时指着置于榻旁的腰托,朝他佯怒道“朕回来再同你算账”
见那人没什么反应,傅盈冉行至屋外又蹦哒回榻旁朝他问道“可是怪朕疏忽你了?不是朕不带你去围场观赛,昨日你也去了,那里喧闹你身子受不住,更何况你腰上旧患…”
“臣知道”
“朕怎么觉着你瞧着像是不高兴呢”
“没有”
“朕是想带你出来散心的,你莫要总沉着脸,弼佑说了,你身子不好…”
“陛下若不想看臣这病容,不看便是”
“你!”傅盈冉双目圆瞪,愣是没说出一句狠话,甩了袖气鼓鼓的走了出去。
晚间杨桃来传话,说是陛下在丞相屋里用膳,那人直接让僅宇撤了满桌那女子喜爱的膳食,他本打算晚膳时为今日起的气性道歉的。
“嘶…你轻点…”傅盈冉朝给她脚踝抹药油的杨桃低吼了声。
“要不,还是臣来吧”严凌歌早就想把屋里那碍事的女官给赶出去了。
杨桃很有危机感的瞪了她一眼,皱眉道“陛下习惯了奴婢伺候,用不着丞相费心”
话音刚落便被自家陛下啶了脑门,委屈的抬头就听她咬牙切齿道“你倒是轻点啊!”
严凌歌没办法,只得由着这对主仆在他屋里闹腾。
“陛下,先用膳吧”严凌歌朝软榻上那女子劝道。
“朕气都气饱了,还用什么膳啊!”
严凌歌眼前一亮,不待他开口,就听陛下朝那费力给她抹药油的女官问道“你可跟僅宇说了,让他们先侍奉皇夫用膳?”
严凌歌微微一愣,陛下不是在同皇夫置气吗,怎的还这般在意他是否用膳。
杨桃皱眉想了想,朝她应道“陛下不是让奴婢去传话说您在丞相这不回去用膳的吗?”
“你是算盘珠子啊,朕拨一下动一下!”傅盈冉说着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那人院里走去。
“陛下,药油还没抹完呢!”杨桃在身后急急唤了声,而后瞪了眼近日很得宠幸的丞相大人,捧着药油就追了出去。
傅盈冉进屋见桌上不曾摆放膳食,朝僅宇问道那人是否用了晚膳,得知不曾后忙让他重新备了送来。
尽力稳住自己的脚步想要叫旁人识不出来,哪知杨桃追了来,直接朝她问道“陛下可还要抹药油?”
榻上那人本就浅眠,加之心口痛得紧,听到声音忙撑起身子朝女子看去,扫了眼她刻意稳住的步伐,蹙眉道“脚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傅盈冉就满腹的委屈,努了努嘴朝他可怜巴巴道“还不是心里想着你没看清路给崴着了”
说着几步跳至榻旁就要伸出脚丫给他看。
邱慕言稳稳的扶住她,低叹道“慢些”
傅盈冉露出脚踝,指着肿起的那处朝他说道“就是这里,每次都是这儿崴着”
邱慕言按着腰吃力的凑近了些,而后接过杨桃递来的药油替她轻轻揉着。
顾及他腰上旧患弯不得腰,傅盈冉扶他倚到榻上而后将脚踝伸去他手边让他揉着。
“还是夫君揉的舒服,杨桃那丫头揉的朕都疼出声了”
邱慕言也不言语,只垂眸静静替她揉着脚踝,良久,才朝她低哑道“今日是臣不好,惹得陛下烦心崴了脚”
傅盈冉忙摆手道“朕同你说笑呢,是围场那路不好走”
说着,又软声朝他道歉“是朕早上给你喂粥膳喂得急了,使得你泛呕吐出来又被旁人瞧到,朕日后再仔细着些”
“不怪你”邱慕言轻唤道“是臣自己气性大,惹得陛下不痛快”
傅盈冉顺着他的话,点头道“你还知自己气性大呢,明知自己身子不好气不得,还总…”
那人突然抬眸朝她叹道“臣也算是配合调养身子了,只是臣这身子…”
傅盈冉握住他的手,正色道“朕不是怪你,朕只是心疼你…”
“臣本就年长陛下半轮,当初生月儿他们时已是不小,又损了身子,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怕是再难有子嗣,更何况臣这身子…”
“朕早就说了生完那胎便封肚了,你莫要瞎想”
“臣心力有限,顾着皇儿们便不能顾着陛下,皇儿们日后要担起大任离不得父君教诲,陛下身边却少不得知心人…”
傅盈冉吻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胡说些什么,直到吻得他微微泛喘,才松开他朝他不满道“莫要乱想,朕有你便足矣”
正巧僅宇送膳食来,他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一人喂着一人吃着,虽是无言,眉眼间却溢着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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