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一瞬间静默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坐在宴席末尾的季青岑, 有些常居在京都的, 没见过季青岑的,也在四处打听这位被北戎左贤王求娶的娘子。
但即使他们没见过季青岑,也都知道, 北疆有仙葩, 云陵季家的女儿是大齐声名远扬的明艳动人, 他们一边赞叹季青岑的美艳无双, 一面揣测季家与北戎之间的弯弯绕绕。
季家掌握整个北境,与北戎大大小小战役成百上千,是否这般战绩……叫北戎只知云陵季家,而不知京都皇家了?
所以才叫北戎左贤王不去求娶皇室公主, 转而去求娶季家的女儿?
季青岑看着四周向她望过来的各色目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垂下眼眸,神色淡然, 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一样。
直到孟凡君在她耳边传来消息。
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大表兄,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告诉她, 那个北戎左贤王,要娶的人是她。
季青岑一瞬间惊煞百骸,但她稳了稳神,还是不动声色地端坐在那里
崇德帝神色依然冷淡,他看了半晌那个北戎左贤王,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季白身上。
季白静静地喝着酒, 似乎没听见一般。
崇德帝耳边不由自主地回响起常贵妃说过的话。
“陛下,您以为私盐案里头是怎么回事,季白不知道吗?他把整件事交给您来决断,自己脱手的干干净净,不正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吗?”
“一个能把手伸到太子头上的权臣,陛下,你要三思啊!”
崇德帝盯着那个掌握北境所有兵权的武将,过了半晌,他笑道:“左贤王的心意我已经知晓,只是此事容后再议。”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东阳公主道:“今天的酒不错,东阳你别贪醉啊。”
东阳公主便知他是不想再提了此事了,便笑道:“父皇不如将此酒赏赐下去,与众人同乐?”
于是宫女们捧着酒壶开始在宫宴中穿梭起来,北戎左贤王所提和亲之事似乎全然被抛在脑后,而那北戎左贤王也没有恼怒,只是笑了一下便坐回座位上,还赞叹崇德帝赏赐的美酒佳酿。
他与人做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便没有他的事了。
北戎左贤王闲闲喝酒,却突然觉得心口一震,抬起眼来,对上了一道冷鸷的目光。
来自宴席末尾的楚少琛。
在这般阴森冷然的目光之下,他的手竟然有些拿不住酒杯,而这般慑人的目光,竟然来自一个未加冠的少年郎君。
他回忆了一下,认出了那个少年,唇角勾起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拿着酒杯遥遥与他一敬。
与楚少琛平桌的孟凡彬心惊胆战地看见楚少琛手里的酒杯被生生捏碎了……
宫宴进行到最后,五彩斑斓的烟火在长夜中绽放,万紫千红般点缀着沉沉夜色,众人齐齐站起身来,仰望头顶与繁星共同灿烂的烟火,季青岑虽然心绪不佳,但看见头顶烟花如流星般散落,也微微勾起唇角,仰头去看。
身后众人皆纷纷走上前来,人流拥挤中,她被推的一歪,紧接着便觉得被人护在怀里。
她诧异地回头去看,楚少琛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了源源不断的拥挤人潮。
他勾起点唇角,无比温柔道:“阿姐,看天空。”
季青岑眨了眨眼,压下莫名的恍惚,扭头去看天上的烟花。
但却心不在焉。
她耳后还有楚少琛灼热的呼吸,让她莫名的战栗。
她下意识的想躲开,但楚少琛以为她被挤到了,反而更加将她护得更紧了。
季青岑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是下意识的躲,然而楚少琛只是顿了一下,却没有放开她。
“阿姐,人太多了,我怕挤到你。”他声音喑哑道:“再忍耐一下。”
感觉到身前的女孩儿渐渐放松下来,不再抗拒,他深深嗅着她身上的香,压抑下眼底的红。
他只要靠近到她,触碰到她,就如同被业火吞噬一般,要被燃成灰烬。
然而却控制不住,惹人上瘾。
宫宴结束以后,被分散在各处的季家人终于又聚在了一起,几辆马车分别送回驿站,季白和孟氏一辆车,三个小的一辆车。
季凌云累的直接上车就睡着了,楚少琛和季青岑两个人分别坐在两侧,一个看面前的茶杯,一个侧眸看窗外的风景。
季青岑抬起眸看了一眼楚少琛。
他神色无异,看着窗外穿梭的人群,平静如水。
季青岑眨眨眼,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方才会对阿琛有种莫名的警惕?
明明他是怕自己被人潮拥挤到啊。
对啊,就是这样,他是在护着自己而已,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喝了口凉茶压下心中的疑惑,像平常一样抬起眼来笑着看他:“宫宴有没有很无聊?”
“不无聊。”他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眼底有星光:“有阿姐在就不无聊。”
季青岑被他看得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马车便停了,楚少琛先一步下车,回头来接她。
一家人神色不太好地回了驿站,连同孟家也是如此。
季白一边走,一边沉思,他这些年已经足够谨慎低调了,竟还是被盯上了。
京都的夺嫡之争他不想参与,然而耐不住总是暗箭难防,他握着兵权,就有人惦记着他,如果拉拢不来,不如毁去。
今天北戎求亲这事虽然陛下一笔带过,但以他对崇德帝的了解,这件事已经在陛下心中留下一个阴影了。
季家不能步武安侯的后尘。
想起武安侯,季白闭了闭眼,压抑住胸中翻滚不断的情绪。
武安侯是怎么被削爵抄家的,恐怕现在京都这些纸醉金迷的权贵早已经忘在脑后了,他们这些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武将不被信任,手握兵权也如履薄冰,如剑悬于头顶,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换来的是什么?
他把目光落在季青岑身上,有些担忧地想:这一晚过后,可能有太多的人要打婠婠的主意了。
还有阿琛。
季白越想越觉得胆寒,现下觉得不如早些回云陵。
季家这一夜过得心惊胆战,第二天还得去皇宫便收到了三皇子的请帖。
三皇子在京都郊外的校场摆了擂台,邀请各位郎君来参战,其中还有北戎带来的武士,说是切磋,不过就是比武,双方借着这次擂台,相互之间挫对方的锐气。
季家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不能连皇子面子都不卖,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几个人等赛场开了场,才到了校场,准备随便待一会儿就走。
这次连季凌云都感受到家中气氛的凝重,老老实实呆在季青岑身边,楚少琛更是低调,一句话都懒得说。
但季青岑这一行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对活靶子,一个是被左贤王钦点的心仪对象,一个是最近在京都之内名声大噪的少年郎君,他们一来便有人过来闲聊,季青岑护着两个崽一一与这些郎君娘子们见礼,忙得头上都浸出薄汗来。
楚少琛见她太辛苦,直接把人从人群中拉出来,离开这些不知来意的人。
他眼中闪烁着心疼:“阿姐,不用和那些人多说话。”
季青岑去戳他额头:“担心我啊。”
楚少琛认认真真道:“是,我担心你。”
他如此正经,季青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笑着拉了一下他袖子:“阿姐没事呀,交际而已,以前也经常做,不算什么的。”
“以前也经常?”
楚少琛回头看那些还在往这边看过来的郎君们,他们看向阿姐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回头看看季青岑。
她今日虽然穿着一件淡樱色的裙子,也没戴什么发饰,但她肤色如玉,水眸如雾,睫毛颤巍巍的卷翘,看一眼便叫人心上发颤,难以忘怀。
他眉心蹙起,觉得这里人太多,护着季青岑找了个角落,看下面的擂台。
北戎来的武士已经和京都的郎君们比拼起来了。
季青岑随意靠在一边,闲闲往下看,但没一会儿她便不愿再看了。
这京都的郎君,是真的弱啊。
常年在家中养尊处优,叫这些郎君们都手软脚也软,即便习武也就是个花架子,没有几个回合便被北戎那些常年征战,魁梧有力的武士打下台来,现在这个武士已经打了十多个京都的郎君了,还没下过台。
他虽然不会说大齐的语言,但是神色中全是轻蔑和挑衅,而那些京都的郎君们一个个眼含畏惧,竟然一个都没有上去应战的了。
季凌云凑过来道:“小姑,你说我跟几个软脚虾打一架,谁能赢?”
季青岑眯着眼笑他:“你自己就是个软脚虾,怎么,想自相残杀了?”
“小姑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季凌云失望地看她:“我不要面子的吗!”
姑侄俩正斗嘴的时候,擂台上的锣声又响起了,季青岑扭头去看,惊呼出声:“袁毅!”
京都的郎君们一个个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再这样下去,大齐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逼得这些从地方进京来的郎君,不想喧宾夺主也得上场了。
袁毅常年混迹军旅,一上来便掌风烈烈朝着北戎武士逼了过去,与那北戎武士连拆了数十招,惊险无比,惹得场外观众连连惊呼。
季凌云翘着脚看:“这才精彩!”
季青岑无奈地觑他一眼,再回过头去,那个北戎武士就已经被袁毅打下台来了,场外观战的郎君娘子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一扫方才低迷的气氛,季青岑也不由自主高兴起来,侧眸问楚少琛:“阿琛,你觉得袁毅方才的表现怎么样?”
楚少琛眸色淡淡,冷声道:“尚可。”
他为什么要在阿姐面前夸赞别的男人?
他有什么脑疾吗?
季青岑看他没什么兴趣,嘟了嘟唇接着去看下一场擂台,北戎那边又上来一个武士,楚少车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发现居然是上次当街纵马,后来被执金吾带走的那个人。
这人是个武痴,楚少琛与他过过招,迅速判断出这人比方才那个武士武学造诣至少要高一个境界。
他微微蹙眉,觉得袁毅这次可能有点危险。
果不其然,那武士低喝一声,一出手便将袁毅逼到了擂台边缘,袁毅一弯身,从他身侧滑了出去。
全场人都给他捏了一把汗。
楚少琛预料的不错,袁毅与那个北戎武士过了近百招的时候,终于有些难以为继了,脚步开始虚浮,额上也冒出冷汗来,但北戎武士却越打越兴奋一样,出手越来越狠辣,他一掌用了十成力朝着袁毅袭了过去,袁毅脸色一白,竭力去卸掉他掌风,但还是被他一掌打下台来。
他重重落入人群,嘴角渗出血迹来。
被逼出了内伤。
但那武士还不罢休,似乎与袁毅的对抗让他整个人开始上头了,他在台下郎君中寻找着能与自己一战的对手,突然在人群中盯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北戎武士眼睛开始放光,他记得这个人,上次他在街头与他对打,少年郎君见招拆招,似乎十分轻松,他这一次要逼得他全力以赴,如此过招才算过瘾。
他一脚踏上擂台上的横木,巨大的身影腾空而起,将一人合抱而粗的横木踩得断裂,像一只猛虎般扑向人群中。
楚少琛皱眉,他并不想搅合进来,携着季青岑和季凌云往人群中撤去,奈何那武士偏偏循着他来,周围的尖叫声求救声,惊呼声不绝于耳,楚少琛无法,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这一脚他用了七分力,将武士踢出了几丈远,但他却丝毫不在意身上的疼痛,见楚少琛肯接招,双目爆出精光来,再次扑了上来。
三皇子看见他能与那疯子匹敌,像抓住根救命稻草般在下面高呼:“郎君仁义!且救诸位一救!”
楚少琛实在不想理他,但身前有个傻子一般的武痴缠着要和他过招,身边还有一群碍事的软脚虾叫的他耳鸣,最关键他身后还有阿姐。
阿姐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到。
他闭了闭眼,纵身跃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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