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袖欲言又止的犹豫和略带歉意的妥协落在宴清州的眼里亦如冰雪世界里迎来的第一缕初阳。
他多久没有看到公主对他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了?
上辈子自从屠尽后院里的公子后, 公主就恨毒了他, 不单是对他恶言相向,甚至连一个和善的眼神都不屑给他。
就算被迫和他成亲后, 也不曾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 直到最后,连死前都不愿施舍给他一点儿怜悯。
可即使这样, 宴清州也毫不后悔。
他爱朝阳,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如同红山茶热烈的女子时就深爱她、对她顶礼膜拜。
他无法接受任何人夺走朝阳的美好。
他像是山涧的野兽, 要把朝阳叼到自己的洞穴里,藏起来,把她好好的团在自己的肚皮上,谁也看不到才觉得心安。
那些虚有其表、只是贪慕她权势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能和她相守一辈子?他们明明连给朝阳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宴清州每当看到那些肮脏的男人在朝阳的身边敬献谄媚的时候都觉得心腔里有一种愤怒,想拿着刀将他们那些说出甜言蜜语的嘴全都切下来, 看看那些恶心的器官究竟是不是黑色的。
公主怎么能被这么低劣的东西给蒙骗呢?
这些公子从前生到今世一直都是宴清州的心病, 一旦碰到了便会丢失理智。
可是如今公主却主动提出来想把他们给送走.......
宴清州高兴之余又生了疑虑。
上辈子公主极其心仪这些公子若不是他想尽办法, 说不定早就选了其中某人做了驸马,甚至还因为他们的挑拨离间对他心生厌恶, 可这辈子他才刚回来还什么都没做,公主便先生了要送他们走的意思......
公主为什么会心性大变?
是不是......公主底子换人了或者说.......
公主也重生了?
宴清州一想到这种可能,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了起来, 连呼吸都不通畅了。
他急迫地想知道答案, 于是趁林袖不察时悄悄地打量着她的神态,不愿放过她一丝一厘的表情。
林袖比他矮大半个头,虽然没看着他, 但是仍能察觉到一种炙热而灼烈的视线胶在她的身上,仿佛是有一只豺狼在细细审视他的猎物。
这种认知让林袖觉得头皮发麻。
她上辈子过得兢兢业业,从未和病娇杀人狂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如今站在他面前被他如猎物一般打量这么久.......
说实话,林袖真的觉得心里发毛的厉害。
林袖有个毛病,心里一发毛,就总喜欢揪点儿什么东西搓来捻去好缓解压力,然后还颇为大胆的想,其实看后院公子很怕小病娇的样子,让他去赶走他们,真的是个很好的主意呢。
宴清州瞧她又搓捻自己腰封上的红色穗子,差点儿笑了出来。
他的朝阳紧张了呢。
这些小习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半点儿差儿都没有。
既然这面子和底子都没有换人,那朝阳定然是重生了......
还避着他故意不把这件事儿给说出来。
宴清州在心里悄悄地笑了出声。
这样的朝阳果然很可爱啊。
林袖对他的灼热的视线真的到了一种无法容忍的地步,于是轻咳了一声侧过身子把自己的后脑袋对着他:“你说你能送走那些公子,可有什么法子?”
刚说完,林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瞧瞧,这商量的语气、胆小谨慎的态度,哪里是张扬的朝阳,这分明还是那个朝七晚九讨生活的社畜!
她这样破绽百出,不知小病娇会不会看出来什么.....
好在宴清州没注意这个,只是轻轻笑笑说道:“后院公子们若有喜欢金银者,便赠其金银;若想学种本事便于以后谋生,奴亦可教导他们,凡愿意出府者皆给与他们所喜之物。”
林袖听了,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小病娇么?他不是很想弄死他们么?怎么会说出这么贤良的话?
朝阳主动看了他一眼。宴清州的心如同被风拂过的春水,好心情的勾起唇角:“公主在看奴什么?”
林袖想了想:“你同过去变了许多。”
宴清州抿了抿唇,叹了好长一口气:“公主,奴知道奴过去做了许多错事,让公主生厌也是自然的事儿,这回被关了好几天后奴彻底想清楚了,凡是公主所喜的亦是奴所喜,凡是公主想做的奴必心无二意为公主肝脑涂地。”
一向被资本家压榨的林袖被他的马屁差点儿拍飘起来,不过好歹还是稳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顺水推舟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
等你把这事儿办妥了,我再把你给赶出去,公主府就能彻底清净下来。
林袖的如意算盘宴清州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精怎么又不会料到。
上辈子的朝阳把自己一生的痴念留给了废驸马赵献君甚至再次遴选驸马时仍寻找着相似的眉眼。宴清州重生回来后见同样重生的朝阳竟然第一件事儿就是要清理公主府里面的公子,是不是她仍对废驸马旧情不忘?
一想到这儿,宴清州的好心情刹那间便灰飞烟灭。
低头又见她雪白的贝齿轻轻咬噬着红唇,有种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把她肆虐一番的冲动。
不过,好歹还是忍住了,手紧紧地握着,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跳动着。
然后闭着眼睛温和的对朝阳说道:“公主,若奴将后院里的公子都送走了,是不是下一个便轮到奴了”
心中想的事情被人猜出来真的会很震惊。
尤其是这种不好的事儿,林袖轻抽了一口气,被宴清州听见后,心腔里像是被尖针一根根刺破似的。
林袖很尴尬,只能笑着打哈哈:“怎么会呢?宴.....清州你别多想。”
宴清州冷笑一声:“公主您当我们是傻子么?等府里的公子都遣散殆尽,您是不是准备再迎废驸马回府?也是我们左不过是您的玩意儿,不爱了不要了丢一边儿就好,只有驸马是您心尖尖上的人。”
别的不敢说,林袖可以拍胸脯担保,迎驸马回府的事儿她还压根没想过。
她义正言辞:“没有,绝对不是。”
宴清州却根本不听她说,自顾自道:“但是公主,不论您说什么,奴总会去做的。”他梗了梗,偏过头去:“就是您要奴这条命,奴都不会犹豫一秒,更何况让奴离开府这件小事。只是奴希望等奴走之后公主能多念想一下奴,奴...奴始终会给公主祈福。”
林袖现在真的很尴尬,老脸烧红。
利用完别人立马抛弃掉,这种事情真的很没有品,如今又被他挑破了,林袖更是觉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了,于是望着脚下的青石板上的裂缝道:“你想多了,我真的没那么想,也不会那么做。”
她顿了顿,把话说得很安全:“你既然帮我把那事儿做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公主府你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若是想入仕或是从商,需要我帮忙的说一声儿就成。”
宴清州摇摇头:“公主多虑了,奴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公主开心,奴做什么都愿意。”
要是你现在离开,我真的会很开心。
但是林袖能说这句话吗?能吗?
她要脸,真的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更何况小病娇大病还未愈就让人做事卷铺盖走人。
她这样还是人吗?
于是她只能再次强调:“清州,我真的没那么想,再说了,你如今还病着,我怎么能说这句话?”
得到她的保证,宴清州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儿,不过仍虚弱的合拳轻轻咳了几声:“公主既然这般说了,清州便只能又在公主府叨扰公主了。”
说完行了礼便告了退。
徒留林袖一人在原地凌乱。
听听!
她刚才说了什么奇妙话!
居然,主动挽留小病娇杀人狂住在府邸里。
现在林袖就是很后悔,很想哭,但是也不敢冲上去对小病娇说让他立马卷铺盖走人。
林袖双手阖在脸上坐在回廊了坐了好久,才让自己接受一个事实。
她和宴清州真的、真的不是一个段位的。
她来了这些天,性情大变,但宴清州只是看到她遣散公子要散银钱便料想到她心肠必然很软,便故意以退为进,让她难为情、让她羞愧后弥补似的同意他留在府上。
而且得了便宜还卖乖。
毕竟还是林袖主动让他留在公主府了呢。
回到后院的宴清州让下人拿来公子们的花名册,他搬出一把椅子坐在庭院的树下一页一页的翻动膝上的书,不过一个字儿都未看进去。
微风吹过,一片叶子落到书扉上,叶片刮过他的指腹。
他拾捡起来,捏着树叶在指腹间搓着打着转儿。
他的朝阳一点儿都没变呢。
曾经有很多人都说朝阳喜奢靡、爱铺张、心肠坚如磐石,只有他才知道繁复奢华和硬心肠只是她的伪装,她有比常人更柔软的心肠。
就如同深山里柔软的泉水,可以紧贴身体上每一处肌肤。
但是一旦伤了朝阳的心,泉水便会变成冰刀,毫不犹豫的捅入宴清州的心脏。
宴清州将指尖的树叶一点点儿碾碎,直到有碧绿的汁落到书面上,才闭上眼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去。
不要紧,不过是些无用的公子罢了,既然杀了他们会让他和朝阳生分,那便不如留他们一条狗命吧......
至于赵献君.....
宴清州靠坐在藤椅上,轻松地眯起眼,将胳膊枕在脑袋下。
他当然.......会给他一个最好不过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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