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 有一条荧蓝色的河蜿蜒曲长, 望不到尽头。
头顶上是数不尽的钟乳石,水珠滴滴哒哒的砸到水面上, 像风铃碰撞的声音, 甚是好听。
林袖抱着自己的膝盖在水滴声中醒来,微伸了伸僵直的脖子, 便见无数的萤火虫从茂密的青草中飞了出来,星星点点的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在草地的尽头有一颗很茂盛的树, 树下站着一个拿着穗子的白衣少年,看见她在那儿,高兴地跑了过来:“朝阳!”
近了,更近了,容貌清丽的少年眼尾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 十分惹人怜爱, 他将手里的穗子献宝一样递过来:“怎么样, 我手巧吧,这个穗子可比你身上的那个更漂亮。”
林袖低着头看着只及自己胸前的少年, 少年眨了眨眼,摇了摇手里的穗子:“说话算话啊,朝阳, 你说过要是我能打出个穗子, 你便把你的那个宝贝玉如意送给我。”
少年的眼神既温柔又纯净,林袖正欲伸出手,一只更稚嫩的胳膊便从她身后伸了出来:“送你就送你呗, 我朝阳什么时候食言过?”
林袖转身,只见缩小版的朝阳就立在她的身边。
少年有些羞怯:“你放心,我会好好把如意给收着的。”
朝阳接过穗子:“把东西收好后,等我要选驸马时就拿来当做我们相识的信物对不对?”
少年的宴清州脸皮薄的不行,被她捉弄的白皙的脖颈都红了:“我、我没有。”
朝阳笑嘻嘻的伸出手,捏了捏他粉嘟嘟的脸颊:“等你长大了就来长安城来找我,我赏你做我的驸马。”
宴清州眼神带了点儿希翼,又有点儿怯怯的看着她的眼睛:“你会骗我吗?”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影也被清风吹散。
林袖站在那,看着他们手牵着手走向混沌,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河水中,溅了林袖一脚水。
“林袖——”
有声音在呼喊她,是那么的熟悉——
“林袖。”
她转身,面向荧蓝色、汹涌的河流。
而在河对岸密草深处,站着一个穿着白T、牛仔裤的“林袖”,只见她欢快的朝她招着手:“林袖~你还好吗?”
“林袖,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林袖...”
林袖震惊地看着对岸的人朝她喊话。
她是林袖,而这个和她在现世中生的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也发不出声儿,可对岸人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公主、公主。”
林袖睁眼,只见宴清州担心地看着他,脚边的火堆已经熄灭了,树梢上的鸟雀欢快的蹦跳着。
宴清州舒了口气,将荷叶盛好的清露递了过去:“公主,天亮了,待会儿我们便从这儿离开,想必护卫们也在附近。”
林袖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脖子又痒又痛、嗓子也哑的厉害,将水喝尽了,才发现自己以一种树袋熊的姿势挂在宴清州身上。
宴清州一脸委屈:“昨夜公主喊冷,一个劲儿的往奴身上钻,奴无奈只得应了。”
林袖:哦,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说我就信?昨晚那个偷偷摸摸抱着我的人不是你啊喂!
林袖懒得同他争,可宴清州的心情十分不错,公主虽是对他无情,可却也慢慢接受他了呢,瞧她的手总喜欢绕着那根他编结的穗子。
宴清州突然有些嫉妒那根穗子,要是他是那根穗子就好了,这样公主便能毫无避讳的随意触碰他了。
林袖被他的眼神盯得发麻,只能把头偏到一边:“宴清州,你别望着我。”
宴清州答应的很快:“奴有罪,奴不该惊扰公主。”
可他这么回她,林袖也觉得不大高兴,行了半晌的路,又看着宴清州那张苍白过头的脸,嘴巴一张,问:“宴清州,你觉得,你觉得我的变化大吗?”
宴清州:“是性格吗?”
林袖嗯了一声。
宴清州一边拿着手里的袖剑将道路前方的杂草给除了,一边道:“在奴印象里,公主一直是这种性格呢。”
嘴巴永远是逞强,心却比谁还软,吃软不吃硬,所以从前才被他套的牢牢地。
可是...
上辈子她突然之间什么都忘了、恐惧他、厌恶他还高高兴兴地在他面前妄想嫁给别的男人。
真的当他是那种软弱的君子么?当他是死的么?
他们有什么好呢?是比他年轻还是比他生的好呢,没关系,只要公主把眼睛停在谁身上,他就杀了谁——直到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哪怕是恨他,他也觉得开心的很。
恨比爱更深沉、也更持久,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公主把自己记牢...
当真是一种幸运呢。
没走多远,林袖便在路上看到了来寻找他们的军队还有急的一直哭的嬷嬷。
嬷嬷陡然看到林袖,当下腿就软了瘫在地上掩面而哭:“我的姑奶奶,您可把老奴给急坏了!”
林袖忙的将她扶起来,将她身上的灰尘和草屑给拍了干净:“对不起,嬷嬷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
嬷嬷抹了抹眼泪,伸手握着林袖的手仔细地把她整个儿给看了一遍。
白色宽松的男子外衫松松垮垮的披在公主身上,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再仔细一看——当下眼睛一黑差点儿晕了过去。
公主的唇红润润的,颈间尽是一些撕咬的痕迹一直延续到锁骨周围。
她又去看宴清州,只见他满脸苍白,腿脚发软,一副备遭蹂、躏肾虚的样子。
林袖惊觉周围的人眼神十分不对劲,而宴清州满脸疲乏的跪在嬷嬷身边:“嬷嬷,奴有罪。”
人群一时炸了开来。
你言我语,嘈杂的宛若菜市场。
宴清州抬起水润润的眼凝着林袖,叹了口气,匍匐在地上:“奴辱了公主清白,只希望能以死谢罪。”
林袖呼吸差点儿没顺过来。
看着跪在地上的宴清州。
“我不是,我没有,我根本没...”
宴清州的额头磕在地上:“奴愿意以死谢罪。”
刚说罢,便掏出手里的袖剑欲要自刎,却被眼疾手快的林袖握住刀锋。
“公主。”宴清州眼角噙泪,欲语还休。
林袖只觉得世界惨淡、人心险恶、竟然被这厮狗到这种地步。
这下算是完了,这下她就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现在池塘里的王八的名声都比她干净了。
***
即使民间不可谈论皇室辛秘,可朝阳公主蹂、躏府中公子的事儿早已像风一样传入寻常百姓家。
据说啊,这公主十分凶恶,将宴清州公子强抢入府,宠爱异常,为了博美人一下不兮去采珙桐花来讨他欢喜。可功夫还没做足几日,便将人翻来覆去、拆骨入腹,吃了个干净。
据说啊,宴清州被人发现的时候是被人给抬出来的,俊俏的小脸白的像纸,浑身半点儿力气都没有,像个破布娃娃死死地凝着湛蓝的天...
民间越传越盛、越传越乱,甚至连皇上都听到了耳风。
当下他气的连扔了好几套官窑茶盏。为人父母,子女再错都会维护,于是皇上便把自己的怒气都撒在宴清州身上。
若不是他狐媚引诱自己的女儿,一向理智乖巧的朝阳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于是他下令让人将这厮给逮进来,可没想到宴清州早就揭下皇榜跪在宫门前。
一道自己品行有亏、辱了公主名声。
二道他们情投意合,望皇上成全。
可皇上的女儿哪时那么容易娶得?皇上让宴清州在宫门前、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跪了整整三天,第四日蔡然小黄门把他叫了进去。
三日未食的一米的宴清州依旧风采决绝,不过更消瘦了也更苍白了。
皇上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没想到他竟是个白面书生——还同那赵献君生的如此的像。
一想到那个废驸马,皇上就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好,为什么感情之路如此挫折,一而再、再而三的跌在这张脸上。
皇上又细细看了一会儿宴清州,只见他脊背挺得极直、肤白乌发,嘴角虽起了一点儿白皮可也影响不了他整个人的精神气度。
不错,倒比那个眉眼浮肿、印堂发黑的纨绔子弟赵献君好不少。
皇上端着茶杯饮了一口,看着他慢慢道:“你知不知道,你辱我爱女清白,孤就算诛你九族都难解心头之恨。”
宴清州跪在地上,脊背如松柏一般毫不弯折:“草民无父无母,亦无九族,若皇上想消恨,不论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草民都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垂下眼睑:“只求皇上莫要告诉公主,草民怕她伤心。”
皇上早年之间经历过那么多的阴谋算计,怎么会看不出他什么意思。
他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你个小子,当真好大的胆子,都到了孤这儿还敢使些心眼子?孤看朝阳平时也是吃了你不少亏吧。若是你爱她还好,若是不爱了,岂不是把她牵着鼻子走?依孤看,孤还是杀了你比较好。”
听到这话,宴清州轻轻笑了笑,倒是让皇上奇怪了:“你笑什么?”
宴清州看着他:“皇上,您这点儿可以放心,草民爱朝阳,爱之深、爱之切,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做出那等恶心事儿。”
他说完,微微拉开自己的内裳,摸着他喉结尽头一个红色的鼓包说:“奴在长安第一天重遇公主后,便在身上种了情蛊,若这辈子生了二心,便被万虫吞噬而死。”
而且这情蛊还能追寻朝阳的踪迹,无论她逃到哪儿,他都能找到她。
他不会允许她离开他,她得一辈子在他身边才行。
皇上竟不知还有如此的痴心人爱慕着自己的爱女,也难怪,曾经朝阳同赵献君成婚后,他整日流连于青楼之中,纳妾养外室,让朝阳成了整个朝堂的笑柄。
皇上一面心疼自己的女儿,一面又暗暗地想是不是自己的女儿性格太刚烈、让男人厌恶?——可即使如此,赵献君哪怕是侍奉君主也不能做出如此无礼的事儿。
可如今有一个人把朝阳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皇上只后悔朝阳为何不早点儿遇到他,这样人生便少了不少挫折。
可仅仅有情,还是不能娶公主的,若驸马爷又是个草包,这传出去不是让朝阳被人笑话吗?
于是皇上又以科举的标准考了宴清州四书五经,没想到他面不改色、随手拈来,甚至连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
皇上越看宴清州越满意,就让这样的人留在了公主府,当真还是本朝的一个损失,于是他想了个妙招:“清州,你有才如此,做了驸马后可有兴趣入朝为官、为朝廷献一份力量。”
按理来说,这已是天大的赏赐了,若换成赵献君指不定能捧着后脑袋笑呢。
可宴清州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皇上,草民志不在此。”
婉拒圣意,这可是砍脑袋的大罪,皇上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当下脸色都变了。
大太监站在身边呵斥道:“大胆刁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宴清州浅浅提起自己的唇角,看着皇上:“皇上,草民这一生入长安便是为了朝阳,这一辈子的唯一愿望便是能和朝阳朝朝暮暮,朝廷虽好,但能留给草民的时间太少,奴惶恐照顾不好朝阳,委屈了她。”
这话又说到了皇上的心坎处。
皇后乃是皇上的原配,这么多年来二人终于苦尽甘来,但皇帝有皇帝的职责,大到管理整个国家的事宜、小到开枝散叶,皇上能安心的和皇后吃一餐的功夫都没有,更何况三宫六院的女人们心都系在他身上,若他盛宠皇后,这于她而言更是灾祸...
所以皇上不想让自己的爱女过上这么心累的日子,他只想给她找个好人家,过着舒心又快乐的日子。
良久皇上没说一句话,他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宴清州只觉得羞愧难当。
曾经他也曾一片赤子之心,待皇后为唯一,但他没有宴清州那么坚定也没有他那么孤注一掷。一路上,他也曾被乱花迷过眼,他惦记着皇后却也害怕她对他露出一丁点儿埋怨来...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宴清州,这事儿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说了算,朝阳不点头,你就算说成花也不成...”
“德胜——”
皇上偏头,龙椅旁的老公公抱着浮尘弯了弯腰:“老奴在。”
“你去皇后宫里问问朝阳怎么样,只要她点头,孤便应了。”
***
自那件事发生后,皇后便把朝阳拘在宫里。
公主乃是金枝玉叶,皇后没开口谁不都敢给她验身。
而皇后又怕这事儿是真的,朝阳会觉得羞愧,便将这件事掩过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林袖却觉得委屈极了。
她在小病娇面前小心又谨慎,没想到他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把她逼到了这种地步。
林袖真恨不得把宴清州狠狠地揍一顿。
她捏扯着宴清州的穗子发泄着自己的愤恨,德胜在一旁瞧了许久这才轻轻开口:“公主,公主。”
林袖骇了一跳。
德胜笑的满脸褶子:“公主,皇上让老奴来问公主,宴清州公子欲尚公主,公主以为如何?”
林袖冷笑一声:“鬼才嫁他。”
心机婊,黑莲花,她就不让他如意。
“诶,老奴这就去回皇上。”
林袖顿了顿,说:“诶,德胜公公。”
德胜折了回来:“公主何事?”
林袖默了默:“我要是拒绝这门亲事,宴...他会怎样?”
德胜笑了笑,躬了躬腰:“这老奴还真知道,宴公子辱了公主清白,公主又不愿嫁给他,宴公子便只能是死路一条了,这啊是冒犯皇家尊严,是大罪。谁都不能赦免。 ”
德胜一瞧她这模样,心里就有了低,于是又故意问了句:“所以,公主您如何打算呢?”
“我——”
***
宴清州待在空荡荡的宫殿里,从窗口望着碧蓝的天。
他给朝阳设了一个局,亦是给自己设了一个局。
他知道朝阳并不爱他,可他也知道朝阳心肠柔软,哪怕是相处久了的小狗她都舍不得,更何况是人呢。
宴清州知道自己这样不光彩,可不择手段又能算什么?只要他能堂堂正正的守在朝阳身边,哪怕是用一辈子去赎罪他也愿意。
可朝阳一直没给答复,德胜公公说若是在天黑公主还未答应那便算是没应——那也只能对宴公子说一声抱歉了。
时间慢慢流逝过去,宴清州的心也渐渐焦躁起来。
她会愿意吗?
他让她颜面尽失,让她沦为长安的笑柄...还对她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儿。
要是她重生回来的话,她一定会很恨他吧。
毕竟他把她喜爱的公子都杀死了...还故意把她困在屋子里不让她见任何人。
这样卑劣的他怎么胆敢还向她奢求更多呢。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的欲、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贪心。
就这么没名没分的待在她身边,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个玩物,而他想做她的唯一。
天渐渐黑下去,宴清州滚热的心也渐冰凉...
果然她仍是厌恶自己到这种地步么?
不过死了也好,他身上种了这种情蛊这辈子也不能去投胎,就让他变成恶鬼也好。
他会夜夜缠着她,哪怕她又有了丈夫又如何呢?
他会在她的丈夫面前展示他的技巧...
天终于黑了,德胜公公来到空荡荡的宫殿。
宴清州莞尔,眼睛有些红:“公公,我赌输了。”
德胜公公叹了口气,拿来皇上的口谕。
宴清州闭上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盖闻宴清州品貌非凡、才艺双绝,素联姻眷于我家。钦此。”
宴清州的唇角弯了弯。
他的小朝阳,果然还是这么容易心软。
宴清州接过圣旨,德胜公公叹了口气:“宴公子,您以后就是驸马爷了,得好好待公主,否则啊,皇上那儿还给您留了个棺材呢。”
宴清州终于由衷的笑了笑:“我会的。”
————
“所以,公主您如何打算呢?”
“我...公公他这般威胁我、算计我、我能不答应么?但德顺公公,我也要算计他一回。”
“公主打算如何呢?”
“先吓吓他吧,看他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德顺,你把父皇的口谕到天黑了再拿进去。”
德顺笑着摇了摇头:“谨遵公主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呼~我感觉已经很明显了~
朝阳和林袖不是一个人,但是宴清州喜欢的人一直是林袖~
今日万更完毕~感觉累瘫了~
日常给自己求个预收:被我始乱终弃的前任登基了~
喜欢病娇、偏执的小甜甜不要错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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