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皱着眉抽出无霜胸口的银针:“奇怪,不应该这么快就失效啊?”
无霜微阖着眼,似没有听见她的嘀咕,锦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明明还没到时间,蛊虫却突然活跃起来,难道
“连夫人,你很思念你的夫君吧?”锦觅斟酌着开口,是她疏忽了,以为人不在身边就不会刺激到蛊虫,却没想到,相思之苦更加难捱。
原本昏昏沉沉的无霜簌地睁开眼,没有说话,锦觅却从她的眼里读懂了一切,她想,很想很想。
锦觅心底涌起一股怜惜,好好的一对有情人怎么就中了这诛心的情蛊呢:“你再忍一忍,会好的。”
无霜听着锦觅轻柔的安慰,扯了扯嘴角,锦觅医术高超,看着冷清了些,其实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却陪着她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这让她更好奇和连城璧做交易的人到底是谁。
“锦觅,这儿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犹豫着,她还是开口向锦觅询问道,有这般实力的人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锦觅被她问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得红了脸,幸得面纱遮挡,不会被瞧见:“你是说鸦,公子啊,你不用担心,他是个好人,不会为难连公子的。”真是要了命了,人家就问了你一句,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弄得像他和你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一样。
“你唤他公子,他是哪家的公子啊?”无霜锲而不舍的追问,锦觅想起熠王的叮嘱,绝不能让连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虽然不知道他和连公子为什么要隐瞒,但他说的话,她都记在心里。
“公子,公子,当然是我家的公子啊,还能是哪家的公子。”无霜被锦觅没头没脑的回答弄懵了:“我知道他是你家的公子,我是想问他姓甚名谁……”
无霜看着锦觅搅弄着的手指,突然反应过来:“锦觅,你喜欢他?”这样的情态,她再熟悉不过,曾经的她也是这样。
“轰”锦觅只觉得所有气血都冲上了脑门,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凭本能大吼:“才,才没有,我才不会喜欢任何人!”吼完也不管无霜是什么反应,捂着面纱夺门而出。
无霜笑得开怀,这才像个小姑娘啊,平时一直故作老成,可一提到心上人就完全变了个模样,既然是锦觅心仪之人,应该真如她所说,是个好人吧,可是又有哪个姑娘会觉得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好人呢?
接下来几日,锦觅都没有出现,只让羌活来问诊送药,小莲觉得十分奇怪,悄悄和无霜提起这件事,问她锦觅是不是和之前的那些大夫一样,觉得治不好,又怕少爷责难,准备偷偷跑路了,要不要让苍苟大哥盯着她,好随时把她抓回来。
无霜听了哭笑不得,点着她的脑袋:“羌活和锦觅是姐妹,她要是想跑怎么可能丢下羌活,你呀,一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莲捂着额头,十分委屈:“那她为什么都不来给少夫人您治病了?”
无霜无奈摇头:“怪我,明知道女孩子脸皮薄,还说出来,罢了,始终是我惹恼了她,小莲,去取我酿的桂花酒来,我呀,得去给人赔个不是。”
一听要桂花酒,小莲顿时不乐意了:“少夫人,那是您疼得睡不着的时候用来助眠的,少爷那么喜欢都舍不得喝,你怎么能给别人喝呢。”
“你这哪是替你家少爷不平啊,明明是因为你年纪小,我一直拘着不给你,可把你这小丫头给馋坏了,几坛酒而已,再酿就是了,你若喜欢,等你再大些,我就把酿酒的法子教给你,让你喝个够。”被无霜一眼就看穿了小心思,小莲红着脸还不忘嘴硬:“小莲哪有这么不懂事。”
“好好好,你最懂事,那么我们懂事的小莲可以帮我去取酒了吗?”无霜笑哄道。
小莲看着无霜,用力地点了点头:“这酒,锦觅姑娘该喝,是她让少夫人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见到少夫人真心的笑了,更别说许下教她酿酒这样的承诺,她不想给任何人留下念想,因为她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醒来。
鼻子开始泛酸,小莲连忙跑出门,不想让无霜看见她眼中的泪光,少夫人好不容易开心一些,她可不能扫了兴。
无霜看着屋外轻轻晃动的泛黄的大树,突然开始期待起它重新变绿的那天。
锦觅提着笔,药方怎么也写不下去,抬头看向笑得颇为不怀好意的无霜,鼻尖萦绕着诱人的酒香:“喝酒误事,我可是你的大夫。”
无霜用手在坛口轻扇,看着不自觉咽着口水的锦觅,笑得眉眼弯弯:“放心吧,这酒不烈,就是拿来过过嘴瘾的,你要是不接受我的道歉,我这心里就一直过意不去,治疗效果可是会大打折扣的哦。”
锦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可不知道连夫人原来是这么,嗯,活泼,见惯了她病恹恹的样子,这样的反她而让人难以招架,但充满生气的她,倒是不让人讨厌:“喝就喝,你可别后悔!”
眼见锦觅起身,无霜欢欢喜喜地酒杯将倒满:“爽快!”
无霜看着双颊通红,眼神迷离,连坐都坐不稳还抱着酒坛不撒手的锦觅哭笑不得,她还真有些后悔了,谁知道锦觅的酒量这么差啊,这才几杯啊就醉成这样,哪儿还有半点济世救人的医仙样儿。
“乖,放手,它都空了,你就把它给我吧。”无霜轻声哄着锦觅,手悄悄摸上酒坛,锦觅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嗝,你,你是谁啊?”
无霜收回手,好家伙连人都不认识了:“我是无霜啊,你的病人。”
锦觅疯狂摇头,看得无霜都替她头晕:“不,你不是,不是病人,你,你是我的朋友对吧,我看你,很眼熟。”
无霜愣了愣,没想到她还挺和锦觅眼缘的:“那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锦觅又摇头:“不,不要,不要朋友,我不认识你!”
无霜有些无奈,锦觅平时看起来风轻云淡的,做什么事都大方得体,醉酒了却这么嗯,话多,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好好好,不认识,你先从地上起来好不好。”一个不注意,锦觅就滚到了地上,无霜弯下腰,想要将她扶起。
锦觅却躲开了她的手:“我不认识你,你别碰我。”
无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刚刚是谁说她是朋友来着。
“你,你过来。”无霜挽起袖子,正准备大干一场时,锦觅却冲她勾了勾手指。
无霜叹了一口气:“不是不认识我吗?”却认命地倾身。
锦觅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湿热的酒气熏得无霜有些发晕:“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无霜敷衍地点了点头,一个醉鬼能有什么秘密。
“我啊,就快死了。”清晰的“死”字,嘭地砸进无霜心里,震出道道裂痕
“胡说什么!”她看向锦觅,语气又快又急。
锦觅却兀地落下泪来,周身笼罩着彻骨的悲伤:“是真的,我就要死了。”
无霜收拾好情绪:“别胡思乱想了,你好好的,怎么会死呢。”她的事让锦觅很有压力吧,她为什么总给别人添麻烦。
锦觅捂着被泪湿透的面纱,哽咽到近乎失语:“不好,一点也不好,他真的很喜欢我,我也好喜欢他,可是我就要死了。”
仿佛看见了自己,无霜忍不住红了眼:“不会的,相爱的人不会分开的,你们会永远在一起的。”锦觅口中的他,就是她家公子吧,纵使医术再高明,也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女子。
锦觅抬头看向她,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绝望:“可是这世间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有他的子民,我有我的族人,这是我们生来就必须肩负的责任,不可推卸,不能逃避,相爱不能成为借口,我也不想成为他的阻碍。”
子民?无霜捕捉到一个奇怪的词,然而现在情况特殊,她只能将其暂时抛之脑后,她握住锦觅的肩膀:“没那么严重,你医术这么高明,能给你家公子很大的帮助,你怎么会是阻碍呢。”
锦觅的泪流得更凶了:“可是,他不是我的公子,他是天下的熠王,而我只是一个违反了族规,必须接受处罚的罪人,他明明可以遇见更多美好的女子,却执着得要守我这个将死之人,我想告诉他,可又舍不得告诉他,我怕他伤心难过,可又怕他以后怨我耽误了他,更怕他忘记我,我就这么守着这个秘密,谁也不敢告诉。”
锦觅突然痴痴地笑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在这里,这就不是秘密了,是胡话啊。”
双臂木然地从肩膀上滑落,无霜呆呆地看着伤心欲绝的锦觅:“你到底是谁?”
“砰”房门从里面被大力地打开,吓得伸长了脖子望着树冠的小莲一个激灵,她看到了夺门而出的无霜,连忙迎了上去:“少夫人,您要醒酒汤吗?”
“小莲,我最后问你一遍,这里是哪里?”少夫人的眼睛很红,也很亮,亮得像一支利箭,下一秒就要将她刺穿,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夫人,小莲有些瑟缩:“少夫人,我,我真的不知道这儿是哪儿。”
无霜笑了,小莲浑身一抖,这个笑和少夫人平日里的笑一点都不像,她不在觉得温暖,反而有点想哭:“少夫人,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无霜挥开小莲欲搀扶她的手,向院门走去:“你不知道,总有人会知道。”
小莲急了,拽住她的衣袖:“不可以,少夫人不可以出去,少爷吩咐过的,您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小莲求您了,这也是为了您好啊。”
无霜向朱红的院门走去,声音嘶哑:“为我好,为我好,我不要他为我好,这样的好我要不起!你放开,放手啊!”
无霜最后尤如困兽般的嘶吼吓坏了小莲,她颤抖着,松开了无霜的衣袖,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落在无霜面前,小莲低呼:“苍苟大哥……”
苍苟抱着剑,微微颔首,避开了无霜的目光:“苍苟斗胆,请夫人回屋。”
“苍苟?”无霜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怒目而视:“你是他的人,他在哪儿?”
“主子有要事处理,不日便回,请夫人在此耐心等待。”苍苟状似恭敬,回答却避重就轻,态度也也极为强硬。
无霜无意识地落了泪,又将它狠狠擦掉:“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事,你知不知道,他会死的。”
苍苟胸中突地升起一股郁气,他知道又如何,主子决定的事,他又能改变什么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属下当然知道,这里是都城北苑山庄,熠王殿下的私邸,主子以身为饵,深入北郡三城,诱出心怀不轨的逆贼,倘若计划顺利,他还要随先行前往凉国,准备迎接熠王亲征,战场上的确刀剑无情,但武林众人的愤怒才是主上防不胜防的危险,夫人,我们都在生长在江湖,您也知道,对待勾结朝廷,出卖大家的叛徒,怎么样都不算残忍。”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沉默地接受主子下达的一切命令是他们做影卫的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今天他坏了规矩,他自会向主子领罚,可他也不后悔,看着瘫倒在地上的无霜,心中前所未有的痛快。
“夫人,这些,熠王殿下知道,锦觅姑娘知道,我也知道,只是主子不希望您知道,所以我们多有隐瞒,还望您见谅。”索性都要受罚,无谓罚得再重些,有些话若是不能说出来,比受罚更让他难受。
“你别再说了!”小莲冲到他面前,将他狠狠一推:“既然少爷吩咐了,你为什么还要说!”
“少夫人……”小莲小心翼翼地扶住泪流满面的无霜:“您别听他胡说,少爷不会有事的。”
无霜捂着胸口,血腥味充斥着喉间,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可到最后,他们都会伤得更严重,我错了吗?那我错在哪里,谁能告诉我啊?!”
小莲搂住她不断下滑的身子,不住地摇头:“少夫人,您别这样,您没有错,不是你的错。”
手背上突然一片湿热,小莲目眦欲裂:“少夫人!”
“吱呀”院门被推开,羌活看着倒在地上,下巴一片猩红的无霜,手中的药材尽数滑落,连夫人体内的蛊虫再次爆发了。
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熠王,看见院中跪得笔直的苍苟,不免有些疑惑,扭头问秦潼:“这唱的哪儿出儿啊,我记得他不是连城璧专门留下来保护连夫人的吗?”
秦潼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小屋:“以臣之见,连夫人突然病发怕是和他脱不了干系。”
熠王诧异:“那可是他的主子。”
秦潼摇头:“我们这样的护卫,只认一个主子,看来他并不认可连夫人啊。”
熠王一怔,看向秦潼的眼中多了些深意:“那你觉得圣女如何啊?”
秦潼背后一凉,跟了王上这么多年,要是还不清楚他的心思,那他这第一近卫不当也罢,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圣女除了王上之外,臣最敬重的人。”
似很满意秦潼的回答,熠王微微点头的同时还勾起了嘴角:“孤不介意你同样敬重她。”
秦潼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无声地叹了口气,王上,陷得太深了。
“哐”房门被大力打开,反弹出巨大的声响,熠王看着急急忙忙冲到苍苟面前的锦觅,不由得皱起了眉,她的头发有些烦乱,衣服也有些皱,看来,连夫人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换过血,为什么不告诉我!”锦觅双目赤红,像一只斗败的困兽兽,死死盯住苍苟。
熠王上前握住锦觅的肩膀,发现她止不住地发抖:“怎么回事?”
“连夫人身上的蛊虫,是她为了救别人,换血换来的,本来,血一离体她就必死无疑,可是蛊虫被引到她身上之后,反倒用自己的精力替她续命,随着蛊虫的虚弱,她也会跟着衰弱,蛊虫精力耗尽之时,就是她身死之日,我们都以为除掉蛊虫就能救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鸦鸦,怎么办,我救不了她!”锦觅泪眼婆娑地望着熠王,熠王叹了一口气,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天命如此,别太自责。”
原本跪得笔直的苍苟仿佛被人瞬间打断了脊梁,不得不用手撑着地,那个女人,就要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拖累主子了,既然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结果,看向自己腰间的长刀,那他欠她的,一定会还。
“秦潼,给连公子传消息,让他尽快赶回来,总得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秦潼一怔:“可是凉国……”凉国现在正是局势紧张的时候,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孤会立即前往凉国,让他回来吧,连夫人更需要他。”
锦觅听了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在他怀中埋得更深,无声无息地任由泪水汹涌,鸦鸦,你可知,你这一去,我们或许连最后一面都不会有了。
锦觅急躁地翻着医书,无霜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眼看着就快不行了,可连城璧还没有赶回来,她必须想办法把时间再拖长一些。
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一睁眼发现眼前突然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锦觅连忙起身,走到男子面前:“小鹿仙倌,你怎么来了?”
润玉看着满地的医书,抿了抿嘴:“你遇到麻烦了。”
锦觅绕着手指,苦笑道:“神仙就是神仙,什么都知道。”
突然她眼睛猛地一亮,抓住润玉的衣袖:“对啊,你是神仙,我们凡人做不到的,你一定可以做到对吗?”
润玉看着满脸希翼的锦觅,心中无限苦涩:“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锦觅点头,拉着润玉出了门,她怎么忘了还有小鹿仙官,虽然他总是说自己是个放鹿的小神仙,但总归是个神仙,这不她还没说,他都知道她想求他救救无霜。
润玉看着床上了无生气的无霜,蓦地红了眼,即使在人间,她也要承受非人的痛苦,他是世界上最没用的哥哥,他不配做阿秋的哥哥。
锦觅敏锐地感受到润玉身上剧烈地情绪波动,小鹿仙倌认识无霜吗?
“她叫无霜,为了救人,把蛊虫引到了自己体内,她是个好人,不该就这么死去,小鹿仙倌,你们神仙不是最讲究因果吗,她既种善因,为何不能得善果,你能救救她吗?”
无霜迷迷糊糊间听到锦觅的声音,竟觉得有些好笑,若真有善恶因果,锦觅她救了这么多人不也毒入骨髓吗?都开始求神拜佛了,看来她真的时日无多了。
费力地睁开眼,却发现床边除了锦觅,还多了一位气度不凡的白衣男子:“锦觅?这位是?”
锦觅将她扶起:“无霜,他是小鹿仙倌,是神仙,你有救了!”
无霜哑然失笑,可怜的姑娘,为了救她,都有些疯魔了,眼前这位男子,虽确有仙风道骨之姿,但说是神仙,未免有招摇撞骗之嫌。
许是她脸上的笑意太过明显,锦觅有些着急:“他真的是神仙,我见过的,无霜,我没有骗你。”
润玉看着无霜眼角的小痣,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锦觅姑娘,我想与这位姑娘单独说说话。”
无霜面色一沉:“请叫我连夫人,这位公子,你这个要求,未免太过无礼!”
锦觅握住无霜的胳膊:“无霜,你别激动,他不是坏人,他真的是……”
话还没说完,锦觅就软软地倒在了床边,无霜看着始终未动的润玉,满眼戒备,:“你做了什么!”伸手探了探锦觅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润玉不答,一挥袖,锦觅从床边消失,躺在了在厅前的软榻上,无霜吃惊地瞪大双眼,难道,他真是神仙?
“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锦觅,更不会伤害你。”
无霜拍了拍被子,放松下来:“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神仙吗?神仙怎么会害人呢?”就她现在这副样子,害她,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位神仙大人……”
无意间对上润玉眼睛,无霜有些犯嘀咕,这是什么眼神啊,一时间竟让她生出他们其实是认识的错觉。
“我叫润玉。”
无霜皱了皱眉,完全没有印象:“好的,润玉仙,我不知道锦觅和你说了什么,但我一点不想给你添麻烦,我知道你们神仙都乐善好施,但也不能随便替人改命吧。”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无霜顿了顿,看向软塌上的锦觅:“如果,你真能替人改命,那请你救救锦觅吧,她比我更需要活下去。”
“你说得没错,即使是神仙,也不能随意替人改命,这样的逆天之举,是要付出代价的。”
润玉的回答让无霜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因果循环,皆有定数,是天地间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有一个妹妹。”
“什么?”润玉突然转移话题,弄得无霜不明所以。
“你和她长得很像。”润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像透过她在看别人。
无霜瞬间了然,难怪传说中的神仙都叫她遇上了,笑了笑:“你妹妹,很幸福。”有着一个仅仅对着和妹妹长相相似的人都忍不住要施以援手的哥哥,不难想象,她受尽怎样的宠爱。
“幸福吗?”润玉喃喃地重复她的话,眼中泛起水光:“为什么会觉得她幸福?”
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无霜一时语塞,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因为有你啊,你是哥哥,是亲人,会疼她护她,如果我能有一个哥哥,肯定会很幸福的。” 她常常幻想,如果这世上能有,哪怕只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让她可以不用拼命就能得到一点点温暖,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无霜看不见润玉袖中紧握的双手,却隐约感觉到他的哀伤,忍不住安慰道:我能和润玉仙你的妹妹长得像,也算是一种缘分,您有心帮我,我感激不尽,只是,我命该如此,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
润玉凝视着无霜状似洒脱的神情,眼中情绪翻腾:“你还很年轻,真的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甘心?”无霜凄然一笑:“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太多不该有的欲望,因为不甘心,我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伤害了太多的人,到现在,我还有不甘心的资格吗?”
因为她的不甘心,所以夫人,沈家付之一炬,小姐没了母亲,流离失所,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小姐和萧十一郎分道扬镳,无依无靠的她该怎么办?
她自私地以为,替小姐换了血,咬着牙忍受蛊虫噬心的痛楚,就能稍微洗清身上的罪孽,在最后的日子里,她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妻子,她很高兴,能作为他的妻子,结束这一生。
可是连城璧为了救她,入了朝堂,成了整个武林的叛徒,他的后半生,都将在无休无止的追杀中度过,不得善终,她再一次,用她的自以为是,将她最在乎的人逼上了绝路。
锦被上绽放开一朵朵鲜艳的血花,润玉看着无霜嘴角的血迹,痛苦地闭上眼,将
不断蔓延的泪光没入黑暗,对不起,阿秋,我是最没用的哥哥。
润玉走向无霜,在她眼前摊开手掌,小小的瓷盒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无霜疑惑抬头:“这是?”
润玉静静地凝望着她:“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你现在之所以这么痛苦,皆因心中有爱,我虽不能替你改命,但至少能减轻你的痛苦。”
无霜:“所以……”
“这里面装着的东西能让你忘记一切,无霜,别再折磨自己了,最后的日子,就为自己而活吧”
无霜看着润玉,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她与他明明素不相识,可他眼中无法掩饰的心疼,让她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记忆,如果她真的有一个哥哥,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吧。
心中突然涌起的亲近之意,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愣愣地接过瓷盒。
润玉看着她紧握瓷盒的双手,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都会过去的。”
头顶的温热,让无霜的眼睛止不住地泛酸,她吸了吸鼻子,看向锦觅“那锦觅她……”
润玉的手一顿,眼神逐渐复杂:“无霜,人各有命,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一直以为锦觅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他很在乎她,甚至因为她,跟自己的弟弟旭凤心生嫌隙,可当他得知旭凤为了锦觅毫不犹豫地跳下人间道时,没有不满,没有嫉妒,他甚至松了一口气,旭凤的深情只会激怒天后,爱子心切的天后自然无暇顾及他,他终于有机会弄清楚那些笼罩在迷雾里的过往,阿秋只是开始,他要做的太多,已经顾不得考虑锦觅了,况且她并不是很需要他,水神、风神、花界、月下仙人还有旭凤,锦觅有太多人守护,虽然一直可以忽略,但事实上,他在这些人中,无足轻重。
邝露跟在润玉身后,咬着嘴唇,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殿下,为何要将浮梦丹给绛秋仙子,她若服下,即便恢复了仙身,也会忘尽前尘,更不会记得你,她现在不过是凡人,你若真想帮她,完全可以……”
“邝露”润玉突然转身,邝露直直地撞进了他的胸膛,脸一红,慌乱地跳到一旁,润玉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如果你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就会明白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夜风卷起润玉的衣摆,他明明就在眼前,邝露却觉得他早已坠入虚空,一着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大胆举动,可现在,不管是害羞还是难为情都被她抛之脑后,她只感受到,他很难过,远比被天后欺负,被天帝忽视要难过得多。
“殿下,告诉我吧,都告诉我吧,这样即使绛秋仙子全都忘了,还有我和你记得,日后,你若是提起,也还有个接话的人。”
她不忍他一个人沉溺在苦海里,既然她不是他想要停靠的口岸,那她就陪着他沉浮,什么身份都好,什么口借都行,只要还在他身边。
润玉一怔,邝露坚定的目光让他有了片刻的恍惚,他可以吗,可以把不堪的身世,腐烂的过去都袒露在她面前吗?为什么,凭什么?她要这样分担他的痛苦,真的只是衷心下属而已吗,心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邝露,有的人忘记,是因为她应该得到救赎,可有的人记得,是为了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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