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水祝。”
“年龄。”
“18。”
“你是因为什么过去的?”
“继承六爷爷的遗产。”
“路上没有特殊情况吗?”
“没有。”
“什么时候发现被骗的?”
“进入城堡的第三天, 在泳池发现了蛇,佣人不允许我们出城堡。”
“一直都没有出去过吗?”
“出去过。”
“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试图逃跑过吗?”
“逃过一次,被抓回来了。从城堡到海边, 每一棵树上都有摄像头。”
“只有你一个人吗?”
“和罗珊、孔珠粒、苏文静一起逃的。”
“她们逃走了吗?”
“没有。”
“城堡里只有你们几个人吗?”
“七十个女生, 很多女佣, 刘东偶尔会来城堡, 城堡回廊的地底下还有很多医生和护士。”
“你能描述下他们吗?”
水祝大致描述了艾弗瑞和刘东,特别是Nake。
曹警官身旁的女警官绘画出来, 放在水祝面前。
很形象。
水祝指着Nake,说:“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曹警官皱眉:“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水祝摇头。
气氛一时沉寂,连水爸水妈都神色沉重。
不详的预感霎时迸溅, 水祝只觉心头一跳。
曹警官说:“SiNing的创始人。”
SiNing,海外声名远播的大集团,旗下涉及互联网、房产、商场等众多企业, 可谓渗透人类生活的每一个细胞。
“他叫西亚·斯科特。”曹警官补充道。
他叫西亚·斯科特, 不是Nake, 他是SiNing的创始人,是世界最有钱的人之一。
年轻又优秀, 这样一个人,会拐骗七十个女生?
不,他弯弯食指, 就会有数不清的女人为他前赴后继。
水祝垂头,盯着自己搁在礼盒上的手。
一双像农妇的手,指节满是又硬又厚的茧, 指甲肮脏,全是污秽,灰黑色的,有凝固的血浆,腥臭的泥土。在这长达四个多月里留下的,洗不干净,剔不出来,深深藏在里面。
“你还记得和你一起的女生们吗?麻烦你描述一下。”曹警官说。
水祝沉静十几秒,打开礼盒。
磨砂的油纸掀开,七十个橡胶娃娃安安静静躺在里面,每一张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很开心的脸。
“在禾西医院,Nake让护士转交给我的。”
曹警官神情凝重地戴上手套,拿起礼盒看了又看,另一边的女警官拿着相机拍照。
“这是什么意思?”曹警官指着它们脖子上的数字,问。
“编号,我们的编号。”
“这个……有点眼熟?”曹警官仔细盯着第二排最后一个。
那种不好的感觉再次袭上头,水祝还没有余力去感受,就听拿笔记录的女警官说:“上个月新闻里播报过。”
女警官转身拿过电脑,敲击几下,屏幕转给曹警官看。
曹警官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水祝,把电脑移到她面前。
#乐阳一住宅楼发生火灾,一人死亡#
“她叫什么名字?”曹警官指着最后一个娃娃,问。
水祝迟疑几秒:“章汐汐。”
曹警官按下键盘,火灾信息旁边空白栏出现火灾死亡人的信息——章汐汐。
一张一寸照和礼盒里的娃娃相差无几。
“这些,你能说说她们的名字吗?”曹警官手指绕一圈礼盒。
“大部分可以。”水祝望着一个个娃娃。
“陆湘,马桥,裴倩茜,曾颜,甘丽……”她一边说,曹警官的脸色愈凝重。
水祝停下,抬眸看他,“都意外事故死亡了吗?”
身旁的女警官敲击键盘,一个个名字搜素出来,她抬头看水祝的眼神古怪至极。
“陆湘,三个月前车祸死亡。马桥,被抢劫犯捅了两刀,抢救无效……”女警官说。
“甘丽和曾颜死在禾西医院,但领事馆的人告诉你们没有人员死亡,对吗?”水祝扯扯嘴角。
曹警官没有答,他拿出礼盒角落里包裹成一团的油纸,“这是什么?”
“定位器,女生身体里挖出来的,伤口还在,你们可以检查。”水祝说。
油纸里,薄如蝉翼的一片片上,还带着些血丝。
水祝绞在一起的手被妈妈握住,用力很大,水祝反手拍拍她。
“我说了啊,她是假的,真的苏文静已经死了!在家里的那个是假的,不信你们检查啊,查DNA啊——”罗珊的大嗓门从外面飘进来,听起来愤怒极了。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罗珊的声音低了下去。
女警官起身出去。
门刚关上,又被猛地推开,女警官走到曹警官身边,说:“外面那个小妹妹,联系不上她家人,小霞打电话到她姐姐学校,辅导员说她姐姐请假有三个月了,一直联系不上。”
曹警官让水祝休息一下,转头问:“学校没报警吗?”
“报了,半个月前找到了本人。”女警察顿了下,“找到是找到了,后来也没去学校,学校依旧联系不上人,又报了警,但这前不久找到了,这没法再立案,于是不了了之。”
“联系一下当地派出所。”曹警官说。
水祝回头,看见春幼幼站在门口,扒着墙壁,双眼通红地看望着她,含着泪水的眼里全是乞求。
一如当初春幼幼出现之前,柚柚被艾弗瑞带走时的模样,很害怕,却不会叫她帮忙,所有的惧怕全吞咽在肚子里。
女警官走出去,隔开了她们的视线。
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水祝兀地站起来,她快速抽出藏在最下面的那张大合照,指着照片上的“春柚柚”说:“这个□□柚柚,是门外幼幼的姐姐,她一月份去的禾西,和我们一样被骗进城堡。警察能在半个月前找到她,是因为半个月前她被Nake送了回来。你们现在联系不到她,找不到她,百分之九十九是她出事了。你们最好立马找人,运气好她或许还能活。”
“为什么这样说?”曹警警官拧紧了眉,面色沉重地盯着她手里的照片。
刚才,他可以怀疑所有娃娃都是水祝捏造的,但是这张照片,不是,女生们身上挂着的蛇不是,也有可能是,但他现在看不出来,需要交给技术部的人查查是不是P出来的。
“你没发现这里面,你们说的意外事故死亡的女生,每一个都在年初时候去过禾西吗?都是回国就死了,时间间隔不久。”水祝认真地盯着他,“春柚柚也去过禾西,她会死的,或许已经死了,没有人发现尸体,一个人凭空消失,你觉得这种感受很好吗?”
她的眼睛很幽暗,在这一刻的白炽灯下射不出一点光亮,像浑浊的深渊,照片上的蛇,随时都能打开血口,将人吞没。
气氛刹那间凝固。
嘭——
门被用力打开。
女警官跑进来,急切地说:“出事了——刚离开的女生在外面出车祸了——”
曹警官盖上礼盒,交给一旁的警察收好,留作证物,然后和女警官快速往外面走。
女警官一边走一边说:“肇事车车主醉驾。”
水祝提步跟在后面。
“水水——”水妈拉住她。
“妈,没事,我就看看。”水祝说得很坚定。
曾经的水水又软又听话,他们说什么就什么,从不反驳,以前,他们还担心水水以后结婚了容易受气,现在几个月的时间改变了水水,不会受气了,却让他们更揪心了。
水妈抓住她的手,一起出门。
警报声在不远处嗡鸣,走出大门就能看见两辆车侧翻在地上,一个醉汉躺在地上发着酒疯,侧翻的警察里,率先爬出来一个头破血流的男人,没爬几步,昏倒在地上。
四辆救护车鸣叫着从远处开来,车门打开,医生和护士将昏倒的男人抬上担架送进车内。
他们解救出卡在警车里的人。
周开开被拉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血人,她昏昏沉沉地挣扎着眼皮,双眼虚幻地在找什么。
最后,她看见水祝,抬起满是血的手向她伸来,张合着唇在叫水祝。
水祝冲过去,抬起双手想拉她,却在满是血的身上无处下手。
“呵……呵……卡——”周开开拼尽全身力气吐出模糊的几个字,昏迷过去。
水祝翕动嘴唇,被医生推开,担架放进救护车,车门一关,呼啸而去。
“谁?谁给她做的笔录?”水祝转身厉声问曹警官。
“我。”一个女警官站出来,“她说累了,想先回——”
“她给你卡片了?”水祝打断她。
女警官疑惑。
“黑色封壳,里面有张白色卡片,上面写着字,署名是S。”水祝快速说,声音陡然拔高显得有些冲。
“那是证物。”女警官面色冷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巧合,真有这么巧?”水祝凑到曹警官耳边,低声说,“你们最好立马派人去医院,医生也换——”
余光瞥见罗珊从大厅里出来,水祝脚尖一拐,立即冲上去。
“珊珊!”她跑到罗珊面前,一把抓住罗珊的手,问她,“你的贺卡呢?”
“在这啊,揣着呢。”罗珊伸手进衣兜里拿。
水祝按住她的手,说:“谁都别给,藏起来,周开开出事了。”
罗珊忙收回手,不可置信地看远处的车祸现场。
“珊珊。”一个中年女人从大厅里出来。
她看见水祝,对水祝笑了笑,说:“你是珊珊的朋友吗?珊珊最近——”
“她是水水。”罗珊打断她妈的话,“我就透口气,你别跟我出来啊,烦的。”
中年女人依旧挂着笑容,但笑容里隐隐透着落寞。
“进去吧,做完早些回去。”水祝拍拍罗珊。
罗珊点点头,听话地进去了。
“谢谢啊,珊珊性子太——”中年女人温声向水祝说。
“妈,进来啊。”罗珊叫她。
中年女人抱歉地笑笑,跟上去。
“水水……”水妈从身后走上来,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没事,妈你别担心。”水祝安慰她。
“这叫没事?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你说你——”水妈一开口就有些停不下来的节奏。
索性被水爸打断:“好了,你别老说她。”
水妈出了个鼻音,果然没再说。
水祝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回做记录的房间。
对面房间的门半开着,刚开冲过来问她贺卡怎么办的女生正摸出贺卡来。
水祝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望过来。
水祝走过去,摁住女生拿着贺卡的手往她衣服里塞去,然后转身走了。
一切只在眨眼间。
正要问水祝什么事的警察话都没机会出口,水祝便走了出去,还替他们关好门。
拿着贺卡的女生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水祝没坐多久,曹警官和女警官回来,他们身后跟着春幼幼。
女警官在说话:“联系当地派出所了,说是学校第一次报警找到春柚柚后,她说会去学校。十几天后,学校又报警,这学生不想去学校他们也没办法,总不能每次十几天不去联系不到人就报一次警吧,后来他们就让学校和春柚柚沟通,之后学校方面也没什么后续,事情就这么搁浅了。”
“还有件事,前几天警方接到一起案件,有几个学生请了半个月假没去上课,学校和家长联系,家长们说他们没回过家,也没提过请假的事——十三个学生,和春柚柚同一个学校。”
“调查得怎么样了?”曹警官问。
“查了监控,清明节早上,他们坐坐高铁到了清城市,又转了客车去清城县。”女警官顿了下,“你知道,小城市的乡县,监控约等于没有。”
曹警官突然回头,问春幼幼:“你清城哪里人?”
“清城县三江桥村七公社。”春幼幼说。
水祝兀地转身,她看了春幼幼一眼,对上曹警官的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的震惊。
“立刻联系当地派出所!”曹警官紧急说,“安排一下,去一趟清城。”
“现在?”女警官问。
“最近一班航班。”曹警官看向水祝,“你过来一下。”
水祝和曹警官走到窗边,夜里的风凉意很足,只吹过几转,脸颊便有些僵了。
水祝侧侧身体,背对窗口。
曹警官说:“春柚柚这件事,你有什么线索?”
“没有。”
“看法?”
“没有。”
“消失的十三个人和春柚柚有关?”
“不知道。”水祝说,“让我一起去,幼幼她承受力没有她姐姐强,如果真有关系,她可能会崩溃。”
曹警官皱眉,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抬头看见水祝,又蓦地把烟放回去了。
“小霞。”他走到门口,叫来一个年轻的女警官,“给她们办张临时身份证,去清城的机票加两张。”
小霞从抽屉里拿出相机,给春幼幼和水祝拍了一张照片。
“你要跟着去?”水妈拉住水祝,“还嫌事不够多是不是,你刚回来,又去瞎参合什么!”
“警官,她不去!”水妈突然转向曹警官。
“妈!”水祝陡然叫住她,“我——”
“我说不行就不行,我是你妈,听我的!你一个女孩子,刚千里迢迢回来,又去参合这种事,你胆子长肥了不怕了,你妈怕啊。你说我辛辛苦苦养你十几年,是养你来干这事的么,我——”水妈说着说着声音都变得哽咽起来。
水祝面对这样的妈,再倔的脾气也使不上来,她转头向她爸求助。
“听你妈的,做完笔录跟我们回去,别再乱跑。”水爸说。
“你们先出去一下。”曹警官对水祝和春幼幼说。
水祝点头,面对爸妈她是真没法。
夜里的大楼寂静又清凉,偶尔一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随后又急匆匆回到房里。
两个人沉默地站在走廊里。
站久了,春幼幼显得很不安,她抠着手指,小声问:“和我姐姐……有关吗?”
“有。”水祝毫不犹豫地说。
春幼幼猛地抬头望着她,一脸不可置信,又很别扭地难过,眼里泛起水花。
“是我们和你姐姐有关系的这种关系,别乱想。”水祝安慰她。
春幼幼死死抠着指甲,指甲边缘被抠起一层倒茧皮,她犹豫地说:“如果真的和姐姐有关系怎么办……”
水祝疑惑一瞬,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问:“你姐姐走之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姐姐……姐姐她说——”
哗啦啦——
响亮的轮子滚地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一阵茉莉味的清洁液飘散,清洁工推着清洁小推车与她们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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