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警官顿时脸色大变。
水祝也顿了顿。
录音里的这个她, 指示已经很明显了。能来这里,能认识,除了春柚柚, 再无旁人。
水祝仰头看矗立在空中的蛇, 她的猜测对了——春柚柚和Nake之间有某种协议, 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
Nake为春柚柚提供蛇, 春柚柚为她诱骗十三个学生。
为什么会这样?
身旁的曹警官还在放录音,录音后期只剩下嘈杂的沙沙沙音, 和无处不在的蛇嘶。
“这里有台相机。”一个男警官提着相机的绳带走过来。
曹警官每个键都摁了,就是开不了机。
他拿相机对向水祝,“开不了。”
相机只有一个光秃秃的机身, 镜头衔接处的镜片泛着幽幽蓝光,没有衔接的镜头。
应该是扔下来时,镜头摔掉了。
“摔坏了吧。”水祝抬起双臂丈量了一下上面到这里的高度。
曹警官莫名感受到微弱的智商侮辱, 他偏开头, 把相机装进取证用的口袋里, 放进书包,拉好拉链。
“走, 继续上去。”他把背包挂在一颗树丫上,打了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结。
一行人继续往上爬。
行了一段路。
身后陡然响起密切的蛇嘶,人类惊悚的尖叫和嘈杂纷纭杂沓而来。
“操!”一个警官忍无可忍地爆了粗口。
所有人警惕地回头。
他们身后, 夕阳万丈,树影斑驳,绿茵成蔽, 气温温凉。
周遭什么都变了,唯独辟邪似的避开飞禽鸟兽这一点没有变。
错杂的声音是从走在最后的爆粗口的男警官手里传出来的。
他在他们疑惑的神情里,抬起惊恐的脸庞,两颗浅棕色的眼珠因为惊悚瞪得大大的。
他有些年轻,看起来入职时间不长,浑身隐隐透着股象牙塔里专属的青涩味。
“怎么了,小鹿。”徐警官问他。
名叫小鹿的小警官,用套着白手套的手指别别扭扭地在手机上划了几下,一边划一边缩着脖子往后仰,似乎手机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划到底后,他纠结地立起手里的手机递给他们看。
是一则小视频。
视频里,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嬉闹着,他们的身后群山葱郁,青幽幽的山脉延绵不断。
镜头旋转,平坦的地面上架着两个黄色的蒙古包帐篷,铺在地面的明黄宽布上放着许多食物和酒,旁边还架了个烧烤架,几个人正坐在烧烤架边的地上穿着肉串,看起来几个小时后会进行一场盛大的晚宴。
也确实如此。
几则视频都是他们的青春欢乐和畅快。
天色渐黑,蒙古包上亮起白炽灯,烧烤架燃起明火,烧红了木炭。
有人开在啤酒,有人在为烧烤架刷油,有人在拿着易拉罐到处碰杯,有人正从蒙古包里出来。
镜头晃了一下,一个女生左手握着啤酒埋头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用脚拂开鞋面上的叶子。走到镜头前,鞋面上的树叶正好掉了,她边抬头边说:“给。”
那张脸,正是春柚柚,木讷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在浅淡的笑意里变得亮眼起来。
从镜头后伸出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啤酒,轻快的男声传进镜头:“你不喝吗?”
春柚柚笑着摇头:“我不会喝。”
话落,身后的人开始起哄,叫.春柚柚干一瓶。
一切和小说里一样,手持手机拍摄的男生试图阻止他们,未果,他把手机交给了春柚柚,自己替春柚柚喝下了一整罐。
手机在春柚柚手里拍摄没有多久便停止了。
再后面一条视频,警报的音乐声里,喝高的他们一手拿着大烧烤串,一手抓着酒,左摇右摆地群魔乱舞。摄像头晃动,扫到帐篷后侧方的昏暗处,一对情侣躲在阴影里接吻。
摄像头抖了抖,正要挪开时,一道深色的影子在向接吻的情侣覆盖。镜头拉近放大,那道黑影是一条蛇,它突然从地上立起来,向深情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扑过去。
两个人瞬间惊醒过来,依旧是迟了,蛇已经爬上了男生的后背,头颅交缠在他的脖子,尾巴卷上他费力抓挠的双手。女生尖叫一声,恐惧地跑到帐篷前去呼救。刚跑出阴影,从昏暗里,嗖嗖嗖钻出无数的蛇。
遮天蔽日的黑暗顺势扑过去,蛇尾巴缠倒了女生。
无数的蛇向嗨上头的他们蜿蜒过去。
摄像头天旋地转地晃动,对准地面,拿手机的人在奔跑,一边呼喊一边奔跑,声音被音乐覆盖下去。
屏幕模糊了好一会儿,才在高分贝的音乐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四处奔跑的混乱脚步声,蒙古包被拉开,一群人滚了进去,藏在里面。
许久之后,摄像头终于正常了,是帐篷里摆设,几个女生紧紧缩在一团,惊恐地瑟瑟发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这么多蛇?”
“呜呜呜——哪里、哪里来的蛇——”
“柚柚呢柚柚在哪!春柚柚!”
又哭又叫的杂乱里,帐篷上印出大片大片的黑影,像塌下的夜空,将整个帐篷笼罩在正片黑暗里,交缠的黑影子在上面蠕动,蛇信子一点一点弹在帐篷上。
有人终于在惧怕中爆发出来,尖声尖叫着快报警。
男女在酒精的作用下,浑浑噩噩地找手机,整个帐篷翻遍了,都没有找到。
镜头旋转成竖着的,似乎拍摄的人在打电话,通话“嘟嘟”两声被挂断。
“打紧急电话啊!”一个女生劈手去夺手机。
正这时,一条巨粗的蟒蛇向帐篷撞来,帐篷被撞得剧烈震动,似乎下一秒就会砰然倒塌。
“快啊,打电话!”男生转身冲躲在他们身后缩成一团的女生叫道。
抓着手机的女生慌忙火急地按着案件,抖动的镜头都能看出她的紧张和害怕。
嘭!
蛇嘶和撞击帐篷的碰撞声密密麻麻环绕在耳边。
哗啦——
尖利的蛇牙撕碎了帐篷,一条细小的蛇掉进来,被男生扯起铺盖盖住踩死。
啪嗒啪嗒啪嗒——
接二连三的蛇掉下来,破碎的帐篷缝隙被它们挤成大豁口,越来越多的蛇从外面钻进来,像潮水一样,被推上沙滩,整个帐篷里都是蛇,向他们席卷而去。
嘭哒——
帐篷轰然倒地。
他们像一头头困兽,被满地的蛇圈在牢笼里。
手机终于连通了电话,在女生抬起放到耳边时,扫到了外面黑夜下的全景。
满地,整座山,被蛇群淹没。
汹涌如海浪的蛇潮里,架着的三脚架上放着摄影机,正闪烁着水祝极度熟悉的白色闪光灯。
三脚架边,一个女生笔直地站在那里,潮涌的蛇群像感知不到她,从她脚边蜿蜒而过。
她一手搭在摄影机上,面朝帐篷里的害怕的小可怜们,微笑着说:“Hi,欢迎来到清野山,冒险游戏正式开始。”
这张脸,不仅是水祝熟悉,春幼幼更是熟悉,甚至是在场所有人都极度熟悉的脸——春柚柚。
她成了和Nake一样的人。
视频戛然而止,后面再也没有任何录像。
小鹿点开录像详细时间,最早一条是四月五日拍摄,内容是很单一的山野风景。四月六日才有一条爬山的录像,显然是他们四月四日到春柚柚家里后,没有急着上山,而是休息一天后才出发的。
而,最后一条录像,时间是四月九日晚上十二点。
离现在,过去了六天。
六天的时间,派出所备了失踪案后依旧没有消息,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凶多吉少,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曹警官愣怔一瞬,快速决定:“立即撤退。”
“那他们——”小鹿指着视频里的那些人。
“上面蛇太多了,不能贸然行动。”曹警官严厉强调,“撤退!”
蛇确实太多,水祝想继续上去,但总不能说自己能让蛇为他们开道,那样,她铁定会被送进医院交给国家研究。
一行人原路返回。
树林遮蔽下,前路昏暗,天色已近夜晚。
犬吠声愈发近,警犬汪汪汪,白炽灯从远处晃来。
灯光扫几转,他们终于和救援队碰了头。
曹警官上前和他们对话,救援队拉着警犬,将他们未找全的十三个学生的东西全部寻找回来。
他们带着一堆证物,返回春幼幼家里。
柴火香从灶房里飘出来,腿受受伤的女警官坐在炉子边传火,另一个女警官在灶台间忙碌。
一大群身穿各类警服的人或坐或蹲或站在坝子里,老房子只有正堂里一盏昏暗的散发着黄色灯光的灯,蚊子在灯泡上转来转去,嗡嗡嗡。
春幼幼神色凝重地坐在不远处的菜地田坎上,垂着头双手抱膝,背影孤寂,一副落魄像。
水祝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春幼幼一动未动,像定了神。
水祝就这么陪她做着。
夜色漆黑,天空挂着一轮清冷冷的月亮,晚风带着山野间的幽凉。
许久。
春幼幼说:“姐姐走的时候,她说她会救我们。”
“她说得很肯定……我以外她是为了不让我害怕在哄我……结果……”
事情到这里,水祝和春幼幼心里都有了数,春柚柚这么的原因,或许没有春柚柚亲口说的那么真实,但她们猜得已经□□不离十。
轰隆隆——
直升飞机从头顶飞过,盘旋在坝子上,几个大包从上面扔下来。
天上地上两方人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句,直升飞机向矗立着蛇的那座山顶飞去。
坝子里的警察们打开背包分配着什么东西,然后有几个人牵着线绕着房子的边缘走,一颗灯泡挂上去,闪烁几下,发出刺眼的亮光,将周围几米远的地都照得大亮。
春幼幼的外婆似乎是第一次在夜晚见这么亮的光,下意识避开了眼,和她唠嗑的警察将她扶到背光处坐着。
饭香从灶房里传出来,但没有人来得及吃,只有外婆一个人端着碗细嚼慢咽。
直升飞机去得快,回来地也很快。
一台相机从上面吊下来。
警察取了下来,绕在一起看。
春幼幼蹭地跑过去,水祝也忙跟上。
挤在人群里。
她们看见了相机刚拍下的一切——
山巅上,一条连镜头都快装不下的蛇矗立在树林里,身躯庞大得压倒了周围大片的树林,一条条蛇,不同种类的蛇,有毒的没毒的蛇,大大小小的蛇,斑纹不一的蛇,五彩斑斓地涌在一起,像雪山上的一片片雪花。
以庞大的巨蟒为中心,它们像地上丛生的杂草,从巨蟒身边,直直铺展正个山头,从山峰的背面铺下去,铺进山与山之间的沟壑,又铺上另一座山峰。
延绵不断,一条一条挤得毫不留缝,将土壤覆盖,将树林包裹。
一眼过去,像一张巨大的斑斓的地毯。
曹警官等人后背直起了一层接一层的冷汗,他们此刻无比庆幸今天上山走的是前山,如果真听春幼幼的话先去河上的山洞里查探,就只能从后山上山,那现在的他们——
便如同最后一张照片上的十三个人。
十三个失踪的人。
不,不应该称之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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