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和尚,亦非太监
叶蝉衣本来睡得挺香。
她还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梦到自己初初落到武侠世界时,没有落到身无分文,只好坑骗无花开局的地步,而是拥有了百花楼隔壁那栋小楼,正正经经做盲盒店铺生意开始。
睡梦里,她拿着锄头对着院子里面心血来潮要栽种的花儿束手无策,只好上门请花满楼这个满楼鲜花,一看就知道能帮她解决困境的人出手。
梦中,春日骄阳洒落那个手持木桶,弯腰浇花的人身上。
光是一个侧脸,她就疯狂心动。
乐于助人的花满楼,意料中答应上门帮忙栽种那些可怜的快要被干渴死的花。
种完,这个头一回见面的男人,竟然还贴心地帮忙修剪花枝,帮她调水浇花一条龙服务。
梦里的她,托着下巴趴在秋千上,盯着人家看了全程。
好歹没花痴到忘了礼仪,还知道完事后帮人打水洗干净手。只不过洗手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人家衣服衣摆泼湿了,道歉的时候又慌慌张张低头去,结果发钗钩住了对方里面的袍子。
此时,梦中她还突兀冒出来这样的想法:不对,按逻辑来说,我怎么可能会慌张害羞,这莫不是在做梦?
不过梦没有理会她突然冒出来的逻辑,甚至发展去了一个她很喜欢但是又确实很离谱的走向。
花花竟然说了一声:“叶姑娘,失礼了。”
随后将她一个公主抱抱起,放到房内坐榻坐着,避免日光直晒,再慢条斯理将钗子从他的衣裳上解救下来。
她仰头,他垂眸。
他勾唇微笑,附身靠近,轻声告白:“叶姑娘,花某心悦你。”
尔后。
在她额头上轻轻贴上他那温热的唇。
接下来。
就是一声铜锣响,眼前的人有些慌乱,想要逃走的模样。
理智在这时候夺取了主动权,占据了梦中羞涩的那个自己。
她伸出双臂把人圈住,不满道:“偷亲我,还想跑?”
想要逃离的身影,僵住了。
叶蝉衣在自己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动脚把人勾上来,困在墙壁和她之间。
她甚至还十分有逻辑地想,就算在梦里,想要干点儿什么,也总得关门才行,
于是她袖子一挥,内力催发。
砰——
门关上了。
再一甩。
叮铃——叮铃——
床头玉钩摆动两下,将床帐洒下。
花满楼听着这几下动静,腰腹一挺,就想翻身下床去。
甩完袖子的叶蝉衣,发现人影动了起来,她直接整个人扑上去压住。
“你想跑?”她两只手撑在花满楼耳边,凶巴巴里带着一丝委屈,“你是不是想亲了我不负责?”
花满楼嘴巴张了张。
还没来及说话,叶蝉衣就哼唧了一声:“你休想!”
她往后一挪,伸手就朝他腰带摸去。
花满楼:“!”
他伸手压住,嗓音沙哑:“衣衣……”
“衣什么衣。”叶蝉衣嘟囔道,“你要是不从了我,就叫叶姑娘好了。”
花满楼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下一个,脑袋迷迷糊糊的人,已经硬生生将他衣带扯断,丢到床下。
花满楼:“!!”
被衣带砸中的小猫咪目瞪口呆。
那个……她见过醉酒的人,但是没见过醉梦的人,更不知醉梦的人竟然比醉酒还要生猛。
她思索了两秒,觉得等自家亲亲宿主醒来,应该很乐意见到这种场面。
遂果断闭上嘴巴,缩在梳妆台下,关闭数据。
心绪震动剧烈的花满楼,也没心思去细听四周动静,自然也没发现一团活物还在室内。
“衣衣……”温雅君子手忙脚乱阻止。
他不敢用力在叶蝉衣身上,生怕对方挣扎,不小心伤到自己,唯好紧紧捂住自己的衣裳,死不松手。
叶蝉衣用力扯了好几次,把布都扯得“嘶啦”出好几道口子,还没扯开。
她将手一甩,趴在花满楼胸口,呜呜哇哇哭起来。
花满楼:“……”
衣衣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她本是假哭,哭着哭着,还情真意切了。
“你……你不喜欢我……”
“此话从何讲起?”温雅君子将人重新扶好,摆回去躺着,盖上被子。
叶蝉衣不干,一脚把被子踹到床尾,委屈巴拉伸出手抱着他的腰,埋在他胸膛不肯擡头。
“你从来不给我亲亲抱抱举高高,也不给我酱酱酿酿。”
花满楼不知道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他理解。
俊秀君子耳根发红。
他擡脚勾回被子,把叶蝉衣后背盖上,拍了拍。
“是我错了。”他温声轻言,红着耳根在她额角上又亲了一下,“这样可好?”
叶蝉衣得寸进尺,扬着那张没有丝毫泪痕的脸:“不够,多亲两下。”
花满楼:“……”
温雅君子忍着羞赧,附身在她眉心、鼻尖、脸颊又亲了几下。
叶蝉衣这时其实也醒得差不多了。
她嘴角没忍不住上翘的弧度,悄悄睁开眼睛,伸手勾住花满楼的脖子,红唇往上堵去。
“衣……唔。”
君子的声音被吞没,叶蝉衣堵着人不放。
“花花……这、才叫、亲亲。”
花满楼撑在床板上的手,紧抓着床单,抓得指节都在泛白。
温润君子的手其实并不显得温润,他手掌宽厚,用力的时候青筋鼓起,一路连到小臂上,没入鼓胀的肌肉里,仿佛青铜铸造,连腕骨突出那一小块,都显得特别有力量感。
叶蝉衣没有看那落在床边的手臂,她睁着眼看的是近在咫尺的眼。
泛红的眼尾透着一点湿气,看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抹……
拇指覆盖住脆弱的眼尾,四指盖住一侧耳朵,温热的尾指,划过耳垂,落到耳廓与脖颈交接的肌肤上。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后扩散到全身。
抓着床单的手,猛然收紧。
花满楼霍地伸手包住叶蝉衣后脑勺,一个挺起翻身,与她位置倒转。
叶蝉衣蓦然睁大双眼。
她方才做了什么,让他们家花花反应这么大。
说出来!
她下次还敢!
不解的叶蝉衣伸出手,却被君子死死握住手腕,困在软枕两边。
“别动。”温润君子的嗓音有些哑,“衣衣,我并非和尚,亦非太监。”
会动心,也会动……情。
他那带着薄茧的手,从手腕滑落,指腹擦过掌心。
叶蝉衣痒得缩起掌心。
君子五指指尖以不可抗拒,却又温柔的动作,穿过指缝,将她双手牢牢锁住。
“花满楼此生,从未心悦过任何人。”
“唯独心悦衣衣一人,衣衣倘若不信……”
“花满楼可以证明……”
窗外夏风拍窗。
明月潜隐。
叶蝉衣盯着微微晃动的床帐,迷蒙中想起了刚才的梦。
梦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除了男神主动亲吻自己的那一下之外,她就只记得对方栽花时候那认真专注的样子。
他将衣袖挽起,露出那双满是精壮肌肉,却并不显得吓人的双臂。
修长的手指会耐心梳理着花树底下的根部,再栽进坑里面。
花树栽好时,已是日落黄昏。
天色微暗,不怕日光灼烧花叶。
他将之前被捆成一团而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花枝,温柔打开,按摩一般舒展着它的细枝。又把那些耷拉在枝上的叶子,用手指挑起来,生怕它长歪了似的。
缺水已久的花瓣,也有些蔫巴。
瞧着,可怜兮兮的。
温雅君子便不会像对待枝叶一样,直接洒一瓢水上去。
他用那带着薄茧的手,将黏在一起的花瓣拨弄开,再把手浸在水瓢里,沾一些水,轻轻掸上去。
花瓣粘连了半天,要绽开实在不容易。
——所幸温润君子别的不多,耐心最多。
花瓣娇嫩,不能用力,他只能一点点用指腹轻压。
待到花瓣半开半合,清香的味道,便弥散开来。
温润君子能闻到那股不算浓烈,却迷人的淡淡香味。
他还在继续,一次又一次,轻轻将花瓣拨弄,直到花朵露出精神的模样,在朦胧的光里,带着莹净透亮的水珠颤颤巍巍绽开,露出里面的花蕊。
暗香浮动,缭绕在鼻息。
迷人的味道,越发浓郁清晰。
那时,君子额头上已经满是晶莹的汗水。
汗水顺着额角、鼻梁往下滑落,滴在干燥的地上,还洇出一点深色来。
晚风一吹。
花枝摇曳款摆。
彼时夜云轻薄,碧天似水。
一朵花儿娇娇歪斜,撞上了弯腰的温润君子鼻梁。
鼻梁上瞬间沾了两滴带着花香的水珠。
她记得。
花满楼当时愣了一下,尔后便弯起唇角,脸庞带上了几分满足的笑。
昱日。
除了花满楼以外,一群人都睡到午后才起。
楚留香也没有例外。
他们昨夜比划到申时后才回来,现在能起床已经很不错了。
陆小凤一如既往,被强硬拖起来吃饭。
午饭是花满楼亲手所做,九菜一汤,十分丰盛。
闻着味道的陆小凤,稍微精神了一点,勉强睁开那水洗都不开的眼:“咦?今日什么大日子,还有这种精致的菜肴?”
他有些惊讶地盯着那碟牡丹鱼片1。
牡丹共有三朵,簇拥在鲜嫩的青色叶子之上。
楚留香也有些诧异。
他和陆小凤对吃的都有研究,不一样的是,陆小凤更偏重口感与享受,香帅还会研究一道菜的工序和用料,自然也就清楚这道菜有多难做。
他的视线,悄悄落在花满楼身上。
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他不信这道菜是因为他们长途奔波,花兄特意为了犒劳他们一路紧赶慢赶而做。
知子莫若母,柳天问也知道自家便宜幺儿,有点儿什么高兴事情,再加上条件允许,就会做一道符合心境的菜色。
所以。
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这是心花怒放了?”她拍了拍楚留香和陆小凤的肩膀,“衣衣答应马上和他成亲了?”
陆、楚摇头。
他们也是刚刚起来,没瞧上什么热闹,不清楚。
楚留香看着那盛放牡丹娇艳欲滴的模样,有点儿模糊念头。
但这种事情,他也不好意思说。
柳天问四顾:“衣衣呢?”
陆小凤肯定不清楚,楚留香便回道:“在厨房帮花兄端菜。”
他懂事儿,就不去打扰了。
菜上齐。
花满楼用两双筷子擡起一片青葱菜叶,将三朵牡丹花分到三个小碟子上,递给柳天问、叶蝉衣和自己。
叶蝉衣都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小凤和楚留香。
两人赶紧摆手,真诚拒绝:“我们不爱吃这个,我们吃水煮鱼片就挺好。”
这花寓意肯定不一般。
他们不敢动。
遥想当年,他们不懂事,还不太能明白君子生气最可怕的道理,将花满楼做的寿桃菓子偷了两个吃,结果后半夜就几乎住进了茅房,还差点儿睡着。
更气人的是,对方下手非常有分寸,还提前请了老大夫候着给他们看诊,开了一副苦得能把人胆汁吐掉的药吃。
他们当时一度怀疑,对方的目的不是要让他们拉肚子,而是要他们吃那副要人命的药!
叶蝉衣:“……”
不吃就不吃,那么大反应。
肯定有什么故事。
“别管他们。”花满楼又盛了一碗三鲜汤,递给她,“你吃就好。”
叶蝉衣双手接过,道了一声谢,就不管那俩了。
反正他们一个巴掌数目的人里面,也找不出一个正常点儿的来。
怪异,才是他们的常态。
叶蝉衣低头喝了一口三鲜汤,再擡头的时候,就见花满楼认真专注地夹着牡丹鱼片,送进嘴里的画面。
玉筷清润,牡丹鱼片嫩白中沾惹了橙黄的汁液,颤颤巍巍,被君子张口含住,舌尖一卷吞入口中。
汁液沾在他唇上,被他轻抿一下,极快舔走。
“噗……”叶蝉衣想到了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喉咙一痒,想咳。
她低头喷了一口汤。
刚叼着自己洗干净的小碟子过来的猫猫:“……”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柳天问关切道:“怎么了?”
叶蝉衣先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将嘴里残余汤水吞下,才道:“没事,烫着了而已。我带统统去厨房洗洗……”
她抱起小猫咪就跑,像是身后有狗追一样。
喵?
磕糖三人组眼神一对,惊觉事情不简单。
他们的眼神从叶蝉衣落荒而逃的身影里拉回来,落到还有心情微笑着,慢条斯理嚼鱼片的花满楼脸上。
不对劲儿!
陆小凤一阵见血:“我怎么瞧着我们衣衣姑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花满楼但笑不语,只是又夹起一片鱼肉,慢慢塞进嘴里。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昨晚色令智昏的某人,主动承诺了要提前成婚,明年就办。
成婚时间提前一年,他自然高兴。
未免有人不认账,他只是做道菜色,隐晦提醒一二罢了。
三人轮番上阵,什么都没问出来。
叶蝉衣带着湿毛小猫咪回来时,花满楼已将牡丹鱼片吃完,正常用饭。
他在叶蝉衣拿起汤勺之前,提醒道:“牡丹鱼片放久了会腥,衣衣早点吃完。”
叶蝉衣:“……”
还好她没喝汤。
三双眼睛,左扫,右扫。
唔,肯定有情况。
饭后,柳天问拉着叶蝉衣出门,企图打探点儿消息。
没想到叶蝉衣的嘴,比花满楼还要严,半点儿都没泄露。
逛到柳洲亭,见一线长堤,楼船画舫满江,垂柳在岸,车马喧嚣,人声杂。
这样的场景里,自然什么人都有。
文人雅士、富贵人家,但更多的却是那些奔忙生计,汗都来不及擦一擦的人。
大好风景在前,他们也没有闲工夫、闲心思去看,只等着做完活,才能逮着个机会,站在岸边,也吹一吹西湖拂来的凉风。
这样的场景里,忽然出现一对斯文俊秀的夫妇,径直朝他们五人走来,似乎也算不上奇怪?
夫妇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青衫一袭,做工考究,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弟;女的蛾眉螓首,素颜苍白,病容明显,却犹如西子捧心,唯令人心疼,不令其丑陋。
两人过处,十人里面有八人会回头多看女子一眼。
“敢问这位,可是楚香帅?”青衫男子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
楚留香眼神一闪:“是,阁下找我有事?”
“不错。”
青衫男子神色之间,有几分忧虑和不忍。
他从袖管里面掏出来一封信件,交给楚留香。
楚留香看完,脸色奇差。
【1听说牡丹鱼片是和开水白菜齐名的一道菜肴,清朝宫廷宴菜,咱们架空又是综武侠,就不考究了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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