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狠人
哗啦——
水声又响。
堪堪足够躺一人的小舟,搅碎水中粼粼月光,缓缓而来。
月下清风里,穿着紧身短打的男人,可见肌肉扎实,似乎可以从那身黑衣里面撑爆。
他抱着手臂垂着头,斗笠将他的面容遮盖住。
放眼望去,只见一条长长人影,落在远山高塔里,水湾月色中。
舟,靠岸了。
舟上那人没动,只是用北地冬日烈酒一样冷冽的声音,说了一句:
“人都带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却渗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架势,令四周一时寂静起来。
这样的人,傲气是收敛的,并不外放。可骨子里那种天然而生出来的自信,却无时无刻不昭示着:他,实力毋庸置疑。
那一瞬间,他们甚至感觉到了如有实质的杀气。
几人暗自警惕起来。
舟停稳,舟头轻靠岸边水草。
站在舟上的神秘人,终于伸出了他的脚。
那长腿往前一迈。
噗叽——
咚——哗——砰——
叶蝉衣眼见那神秘人一脚踩进了舟前水草遮盖的淤泥地里,留在舟上那条腿“咚”一声闷响跪下,整个人重重压住舟头,以一种奇妙的杠杆之力,把整条小舟翘了起来。
“哗”一声,小舟出水,犹如鱼跃龙门一样,高高跳转。
然后落下。
不过落下的时候,站在前头恭迎神秘人的反派夫妻档垂首而立,并没有看见这个变动。
而这变动也不过在眨眼之间。
李玉函和柳无眉看见神秘人扑倒时,擡头往上看。
“砰”那么一下。
舟尾给了他们兜头一个大巴掌。
“哐”一声闷响,三人被小舟盖了头,只留腰部以下躯体挣扎了一下下。
此等令人膛目结舌的变故,也就发生在……
小猫咪于无名空间,向叶蝉衣展示经历的时长。
……一秒一十八以内。
唔,还当真是眨了个眼的功夫。
气氛一时之间,很有些寂静。
猫猫见了都沉默,甚至爪子有些痒,想当场劈里啪啦码个字,来一部《关于反派的猪队友替我解决了反派这件小事》。
“噗呲……”叶蝉衣没忍住笑意,她擡手把自己嘴巴捂住。
随后,听取忍笑咳声一片。
大概要压制笑意比较困难一些,过了差不多十秒,萧石才走向前去,将小舟翻开。
神秘人撅着屁股,手脚并用爬上岸,还差点儿因为踩到石子,重新滑回水湾里。
他头上斗笠往脑后去了,剩下一根绑带,完美将他鼻子勒得往上翘起来,瞧着像是做了一个猪老哥的鬼脸一样。
正对那张脸的五人不由齐齐抿唇,生怕自己不厚道大笑出声。
神秘人扒拉着系绳,重新拉到自己下巴上,将斗笠盖回头上,遮住那张已经被看到的面容。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稳,只是那冷冽已不存在,多了几丝故意掩饰尴尬的冷意。
“李夫人,我们……”
“咳。”叶蝉衣打断他的说话,好意提醒了一句,“英雄,李夫人在你脚下。”
神秘人低头,看向自己岔开的左脚右脚那两片深蓝色的衣物。
他往旁边一跳,蹲下来,试探伸手,拍了拍那两个脸朝下埋在淤泥水草里面的人。
反派夫妻档撑着双手,将自己的脸从淤泥里面拔出来。
鼻子露出来的那一刹那,他们努力张着口鼻,用力喘息。
然后……
吸了一口带着鸡味鸭味的湿泥。
神秘人看着他们沾满泥土的纱布,不是很确定到底哪一个是柳无眉:“李夫人?”
李玉函和柳无眉没空理他,淤泥糊了纱带,妨碍了口鼻张开,他们用力撕扯着自己头上的纱带,露出那张比调色盘还要精彩的脸。
“嚯!有鬼!”神秘人看见那张脸,被吓了一大跳,一个后跃退开。
他弹跳力不错,直接将自己弹进了水湾里。
水——湾——请注意这个名字,它昭示了自己是有弧度的,并非直直一条河。
咚!
哗啦——
水花四溅。
岸上七人都看呆了。
那一瞬间,七人的眼睛都直了。
陆小凤摸着自己修剪整齐的胡子,小声问前面的花满楼:“有没有一种可能……”
花满楼疑惑:“嗯?”
“我们大概、或许找错了人?”小凤凰语气很复杂。
他见过无数在他们衣衣姑娘手下,栽得格外可笑的江湖败类。
不是对方实力不行,而是他们衣衣姑娘那脑子和手段,实在离奇且匪夷所思。
换了是他,他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应对。
但……但但……
他们现在谁也没动手,这神秘人自己一个就把连同自己在内的三人都霍霍了。
这这……这……
对方的脑子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的离奇?
老实说,花满楼都心生怀疑,只是温雅君子不会掐李红袖的声线,只能沉默。
沉默。
是今晚唯一留给三人的体面。
叶蝉衣站得脚累,对萧石提议道:“前辈,那边有一片草地,不如我们去坐着等等他们?”
萧石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并且欣然采纳。
七人毫无眷念的意思,转头就走。
无崖子比较厚道,给他们三人留了一盏风灯。
干坐着也是无聊无趣,叶蝉衣用那绑着的双手,从腰间掏出一包肉干,与陆小凤合作打开,摊在花满楼膝盖上。
萧石与无崖子:“……”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质。
叶蝉衣时刻谨记自己现在的人设,拿了一块肉干,喂到柳天问嘴边:“蓉姐,你先吃。”
柳天问张口咬住,露出个温柔笑意来。
喂完未来婆婆,叶蝉衣又拿了一块,递到花满楼嘴边,故意嗲着声音说道:“红袖姐姐~你也吃。”
假李红袖·真花满楼的耳根又被逗红了,微微张嘴把肉干咬住。
叶蝉衣乐得给自己塞了一块肉干,靠在他肩膀上乐得闷声笑。
她的花花真可爱。
感觉到肩膀颤动的温润君子:“……”
罢了,她喜欢就好。
无人理睬楚留香:“咳,陆兄递一块?”
陆小凤用灵犀一指夹着肉干,放到楚留香手中。
五人挨挨挤挤坐在一起,享用着一包肉干,仰头看夜幕星辰,观清风高塔,赏月下晚湖。
恍然间,萧石和无崖子差点儿以为,他们此行乃是踏青。
两人擡手往脸上一摸,面具还在。
瞬间清醒。
神秘人和反派夫妻档收拾了好一阵才过来。
叶蝉衣估摸着,大概还有那七彩面孔需要自证身份的缘由在。
神秘人抱臂站到楚留香面前,上下打量:“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盗帅楚留香?”
楚留香坐在草地上,一条腿曲起,撑住那被捆绑起来的双手,一条腿随意舒展开。
哪怕是被擒获,他身上还是流转着优雅潇洒的姿态。
“我是楚留香不错,不过算不得闻名天下,阁下谬赞了。”
神秘人又转向楚留香旁边坐着的柳天问:“你就是苏蓉蓉?”
柳天问擡眸,那一双温柔似秋水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坚韧倔强:“是,那又如何?”
她的嗓音是温柔的,像六月拂过湖面的垂柳,语气里却透着一点点冷意,如同深秋清晨柳条上裹着的一点寒霜。
“这两人我带走。”神秘人指了指楚留香和苏蓉蓉,“剩下的人,就杀了吧。”
他缓缓抽出手中的刀。
“慢着。”萧石开口了,“不是说好了,楚留香和苏蓉蓉交给这个人,能治观鱼兄的药就得给我们带回去。”
神秘人扭头,看向柳无眉。
柳无眉也看向神秘人,提醒道:“花药。”
神秘人给柳无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将刀入鞘,伸手摸进怀里。
左摸摸,右摸摸。
叶蝉衣五人齐齐歪头,看他斗笠底下的脸。
对上五人眼神的神秘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对李玉函和柳无眉道:“你们等等。”
他转身,大步跑回水湾里面,用刀拨开水草和芦苇,四下摸索。
柳无眉眼神陡变。
这炼制药丸的东西,对方该不会是丢了吧?!
哦嚯。
有好戏看。
五人露出吃瓜的眼神,目光在神秘人和反派夫妻档以及萧石之间流转。
唉。
肉干带少了。
神秘人跳下水已有半个时辰,但还在水里打转。
柳无眉和李玉函都忍不住一起下了水,帮着寻找。
叶蝉衣已经困得不行了,靠在花满楼肩膀上哈气连连。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借一下花花的大腿,先睡一觉再说。
陆小凤也觉得有些困顿。
楚留香忍不住道:“若是阁下忘了带,或者丢了东西,要不我们先回拥翠山庄,改日再约?”
柳无眉来白洋湾之前吃了一颗,身上药丸只剩下一颗,要是没有炼制药丸的花叶,那她要如何熬到下月?
光是想到病发时候,那种恨不得自己原地死去的感觉,柳无眉就打了个寒颤。
不,不行。
她一定要拿到花叶炼制药丸!
三人没有一个理会楚留香,埋头苦找。
叶蝉衣实在看不过去了,让猫猫换了一身皮,变成一只野鸭子,将埋在淤泥里面的那个油皮小包,叼了出来。
“嘎——”
小猫咪甚至还好心喊了一声,提醒他们。
神秘人听着声音扑过去,小猫咪赶紧往水草和芦苇里面跑,到了岸上后又换回小猫的皮,藏在草丛里面。
“哈哈!”神秘人举着油纸包,“我找到了。”
柳无眉和李玉函这才松了一口气。
神秘人将油纸包豪气甩向柳无眉:“你看看。”
咻——
油纸包上的水,直直抽向柳无眉和李玉函的脸。
两人木着脸看他。
神秘人:“……”
为了缓解尴尬,他将油纸包塞进柳无眉手中,抱臂垂首,装作无事发生。
柳无眉深吸了一口气,激动打开油纸包。
然后……
那边就不动了。
夜风一吹,他们坠了水的衣裳,僵硬飞起来。
叶蝉衣有些疑惑地隔着花满楼,给了陆小凤一个肘子:“他们怎么不动了?”
摸着胸口的陆小凤,凝神去看那边情况:“不清楚。”
太远了,还黑,瞧不见。
呼——
一阵风吹过。
柳无眉手上握着的油纸哗哗作响。
花满楼听声辩位,也听声辨物。
夏风从油纸四周拂过,勾勒出那里面物品的形状来。
“花……红袖姐姐看见了?”叶蝉衣仰头看温雅君子。
温雅君子脸上笑意一闪而过,有些促狭地垂眸道:“那油纸包里面的东西进了水,似乎糊成了一团泥。”
啊这……
叶蝉衣为反派夫妻档默哀。
真可怜。
但她想笑。
柳无眉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擡起一双满是杀意的眼,嗓音冷如春日铺了霜的湖面:“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药丸制作最重要的,就是花叶里面弄出来的汁液。
如今油纸包破掉,花叶成了泥团,其中汁液早已消融在水中。
没用了!
神秘人看着那油纸包上面的糊糊,也惊呆了。
上舟之前,他还检查过,花叶绝对没有问题,只是不太鲜亮,有些蔫巴而已!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来一枚暗器——蒺藜。
他辩解道:“你瞧,只是蒺藜不小心弄破了油纸包,我并非存心戏耍你……这样,我回岛上一趟……”
柳无眉咬牙切齿,双眼满是怒火:“从苏州府到西宁卫,一来一回,你觉得我能熬到那时候?”
要不是留着此人能带路,她提剑就宰了这杂碎!
气死她了!
“那……那你带着楚留香和苏蓉蓉,随我一起回去拿花叶?”神秘人试探着,这么说了一句。
柳无眉深呼吸一口气:“只带楚留香和苏蓉蓉,你是觉得盗帅逃走太难了,想要给他减除一些负担是吗?”
宋甜儿和李红袖二人武功不算好,留下来可以牵绊楚留香!
至于陆小凤……
那也杀不得,叶蝉衣那一家三口待他不错,要是将人杀了,只会生事;可陆小凤鬼主意也不少,之前更是屡破奇案,极其擅长推断分析,若是将人放了,他们又会有麻烦。
倒不如下软筋散控制着,一起带上。
她得趁着那三人还呆在山洞里面候她,抓紧离开,抹掉痕迹。
就算他们后面追上来,相信自己已经拿回种子,不需要再和这些脑子进水的玩意儿交易。
届时,她就与夫君跪地忏悔。
李观鱼那老家伙的朋友,肯定不舍挚友唯一的孩子丧生,绝不会杀了他们。
幸亏当时没杀楚留香,不然染了血就不好说这些了。
眼珠子一转,柳无眉心里面的主意就定了。
神秘人一脸为难,看着那一大串人:“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全部带上?”
“不错。”柳无眉道,“而且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不能耽搁。”
李玉函是个合格的恋爱脑,当即就回去命人准备几辆宽敞的马车,装作商队出行,前往西宁卫。
神秘人根本就没有说不的余地。
柳无眉给五人喂了软筋散,丢进一架马车里面,让神秘人和护卫一同守着。
她将五人手上绳索去掉,但换了一种四肢相连的小铁链。
铁链套住脖子,连接两只手,从肩膀两侧,往下拉紧锁住脚踝。这链子不能大幅度舒展身体,但日常行动不影响,外衣一披,完全看不出端倪。
柳无眉弄好锁链,就和李玉函去了主院,说明事情缘由,表示要去西宁卫为父寻药,希望能有两三位前辈跟着,以防中途出现差错。
五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凌飞阁和武当山铁山道长留下,萧石、凌世以及无崖子随行。
出行人数多,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柳无眉人品不行,处理事情倒是干净利落,车马一个时辰以内全部备齐。
在此期间。
叶蝉衣看着柳无眉他们离开,开始从神秘人嘴里打探消息。
“不知兄台贵姓?”叶蝉衣懒懒靠在花满楼胸膛上,垂眸看着坐在门边的神秘人。
神秘人嘴里叼着一根草,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眼睛小小的脸:“告诉你也无妨,大爷名叫出尘子,乃上天入地十方八路神堂的大当家手下第二器重的三当家!”
——这名字,一听就是炮灰的命。
叶蝉衣很给面子地夸了句:“这名字真威风。”
“是吧?”出尘子得意仰起脸,脸上那往上翘起来的胡子……它掉了。
出尘子赶紧伸手接住,贴了回去。
不过。
胡子大概是沾了水,失去了粘性,出尘子数次失败后,干脆把另一边胡子也给摘了,塞回怀里。
五人就着昏暗的风灯打量那张脸庞,才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就是声音听起来比较老。
陆小凤看着那道快要蔓延到自己屁股的水痕,忍不住对靴子一直出水的出尘子道:
“出尘兄,你的靴子……好像一直在漏水。”
听到这句话,出尘子低头看了一眼。
还真是。
他撩开车帘,靴子脱下来,往外面抖了抖。
哗——
足足两碗水被倒出来。
叶蝉衣看着对方还穿着靴子的长腿,又看了一眼那脱掉靴子以后,短了一截的腿。
“那鞋子……”她脸色有点复杂,“得有三寸高吧?”
花满楼听着风吹过的动静,小声开口给她解惑:“三寸多。”
十一二厘米?
是个狠人。
难怪会踩进淤泥里面。
倒完水的出尘子,穿上靴子后又是个腿长少年。
腿长少年是个耿直的性子,说话直接爽快,情报一套一个准。
站在外面的拥翠山庄护卫都忍不住提醒了两次。
出尘子倒是一拍大腿,说道:“这有啥不能说的啊,一路同行,一起回岛,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叶蝉衣咬着嘴唇,忍笑,认可般点头:“嗯!”
说得对!
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提前说说怎么了嘛!
一个时辰以内,叶蝉衣连出尘子做胡子最喜欢用兔兔的屁股毛都知道了。
“为什么一定要……那里的毛?”好奇陆小凤,藏不住求知的心。
出尘子附身靠近他,神秘兮兮道:“你不懂,兔子的屁股毛,顺滑,贴着不发痒,舒服!”
他还将收起来的胡子摸了出来,抓起陆小凤虚弱无力的手,让他摸了一把。
“是不是……你看这种感觉,嫩嫩滑滑的,是不是很舒服?”
陆小凤:“!”
啊!他的手!!
其余四人:“……”
忍住,别笑。
凤凰会悲伤的。
【咳,来了来了,情节比较长,要写完完整的一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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