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浮火多诡诞05

小说:罪我春秋 作者:Ferreus
    “算了,我们都是生死之交了”,燕辞舟转念想到这人救了他性命还受了伤,到底是深深吸气,按捺下来,故作大度地说,“你想读就读吧!我一点不介意!”

    至多他以后多费些功夫,将所有的想法都换成孤轮族的古文字,让齐雨灯读不懂就是了。

    “我没法读你的心事”,齐雨灯似笑非笑地侧过身,宛如半盛水的琉璃瓶在天风中荡漾,波澜无定,“只不过你的求之不得、辗转反侧都写在了眼角眉梢。”

    “可是你现在也不能看见我的脸啊!”燕辞舟愈发觉得他在辩驳。

    这时,他们正疾速穿行过山中飞禽走兽的坟场,噼啪的爆裂声中,不时有烤焦的香气夹杂在腥风中飘散出来。

    “既然如此”,燕辞舟越往前走越是踌躇,最终拿定了主意,“让灌灌送你出去,我得回头把铜钱找回来。”

    转身凝望着那个深不见底的火山口,他不由得微微发怵,然而抓紧了秋水,转瞬又获得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但,还没等他掐诀召唤灌灌,齐雨灯忽而轻微拍了一下他手背,如一阵冰风从他身旁掠过,衣裾飘摇似朝露琼瑶:“我来。”

    “哎,回来,你添什么乱!”燕辞舟惊讶过后,拍剑直追,奇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都受伤了,快停下来!”

    落石滚滚,如同天崩地裂的可怖背景下,齐雨灯虽然视力不曾恢复,然而跌跌撞撞间,却快如一道长虹。

    燕辞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乱砸下来的火木,生怕他出事,穷追不舍地大喊:“停下,停下!没必要去找,丢了就丢了,赶紧走吧——”

    想说的话忽而停滞住,他惊恐地看着眼前末日一般的景象,红莲业火陡然怒放着燎原,焚尽六合四海。

    齐雨灯在火山口停下了脚步,仿佛在迟疑。

    “嘿,站在那里别动!”终于追上来的燕辞舟心头一喜,以为他因为害怕而放弃了。不料,那一身紫袍只一晃,便在他面前如离弦的孤箭一般,跳进了无底深渊。

    神思恍惚间,这景象居然似曾相识到痛彻心扉。

    “齐雨灯!”他下意识地竭力伸手去够,但只有一片衣袂从指隙擦过,仿佛月色与火光,皆抓不住。

    “这一晚发生的一件件,都叫做什么事啊!”心吊在嗓子眼,眉头紧锁,燕辞舟将全身灵力都汇聚在眼前,才勉强看清齐雨灯凌厉翻飞的背影,于烈焰之海中时隐时现。

    狂暴的热浪动荡让术法极难施展,齐雨灯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试图感应铜钱符所在。这样的找寻之术极其耗费心力,使得他护身光幕都岌岌可危,仿佛能听见摧折的崩裂声。

    “是这个了吧?”他终于分拨流光,抓住了什么。

    摸索过去,那是一枚金辉琉璃做成的钱币,内方外圆,剔透地曳动光辉,左题“三槎星雪”,右刻“一死浮生”——昔年三槎雪俞家茗柯君的象征。

    “正是!别耽搁了!快走!”燕辞舟一迭声催他离开,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齐雨灯不再耽搁,疾飞升起,快似一阵料峭风。不过须臾之间,天幕加速了轰然崩塌,有一块飞来巨石仿佛被施了无声咒,无情地兜头砸下!

    然而,暂时失明、只能听声辨位的人,却直掠而上,没有丝毫防备。

    这块重逾万山的巨岩快降临在齐雨灯肩头,倘若真被击中,恐怕要粉身碎骨!

    燕辞舟惊骇欲绝,来不及细想,在他飞度至面前的顷刻间,飞身扑过去,抱着他就地一滚——

    齐雨灯被他猛然按倒,电光闪烁的眩晕之下,仍记得抬手绕过少年背脊,击向巨岩。

    那一击势如烟笼雾,力道却强横无匹,巨岩在他们头顶炸开四溅,如无数的流星齐齐飞向各方,甚至有些擦过眉心鼻骨,蹭出了血。

    燕辞舟及时反应过来,脱下外衫罩在他们头顶,灵力灌注处坚如铁石,变成一面硬盾遮挡。

    等外面的动静终于稍稍削减,少年剑客放下手,呆了一呆,忽而展眉笑起来,笑声里有一庭的寒枝细蕊怒放,香气恣意:“这可真是……好生凶险。”

    身下的大地仍在疯狂震荡,黑暗里,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彼此相对,眸光如星辉交织。

    “幸不辱使命”,齐雨灯握着星雪铜钱符,手指摸索着攀上他脖颈,“我来帮你戴上。”

    身披着无边夜色,齐雨灯靠得如此之近,指尖的动作轻柔且温暖,忽然便汇聚出某种安然沉凝的氛围。

    仿佛一切声息都褪去了,远在比另一处人间更远的地方,燕辞舟听见风动林梢的簌簌声,谱奏出无名心曲。

    以至于当齐雨灯终于挪开手的时候,他竟有了一丝恍然的讷讷感,仿佛梦寐被惊破。

    “你从前认识我吗?”燕辞舟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试探着问,“没人会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吧?反正我不信,除非你疯了!那,我……那茗柯君以前和你交情甚好?”

    齐雨灯没有回答,只是呼吸仿佛缓了一拍。

    “可是我又真的对你毫无印象,连半分熟悉感都没有,要知道之前遇见西西和殷先生的时候,我下意识就觉得和他们关系匪浅”,一瞬过后,燕辞舟等不到答复,叹了口气,“唉,我这个记性,着实叫人头大!”

    “对了,你可千万别客气,务必把过去的事都告诉我——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细讲的话也不勉强,大致说说就可以了——我只是并不想在毫不知情的境地下,去伤害一位故人”,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齐雨灯,眼波诚恳而柔软地蔓延成一片碧海,“之前用剑指着你,我非常抱歉。”

    齐雨灯轻声道:“你无需自责。”

    他半边脸落在晦暗中,清冷且空无,再启唇时,仿佛玉箫声彻的某个雪夜,传来清脆的泠泠一声折竹:“我们素昧平生,你可以当作我天性热心肠。”

    “你?热心肠?”燕辞舟一脸惊奇,质疑道,“莫非你我对「热心肠」这个词的定义不同?你是在讲标准羽渊语,还是其他我一窍不通的语言?”

    他清亮的双瞳宛如夜色里的明灯,照彻审视着齐雨灯,对方自上而下,满身都是世之所遗的苍枯冷淡。

    这根本不是热心肠,这是「纵有欢肠已似冰」,没有一点活气。

    “你每个字分明都听得很清楚,事实也确实如此。”齐雨灯淡声说,靠着他摇摇晃晃站起,鲜血淅沥地滴落,侧脸的伤痕狰狞而苍白。

    “我一点也不信,茗柯君是帝京第一才子,又不是帝京第一傻子!你既然不认识我,怎么认出秋水是假的?”燕辞舟侧过身,支着下颌看他,神色里带了某种深邃的探究意味,眸光转深,“我允许你再找一个更合理的托辞。”

    “你若是能说服我,今日我便不再计较了——”沉静中,他心里的火焰旺盛地燃烧,有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否则你就等着再挨上一剑「使君不负」吧!”

    他手指缓缓掠过秋水的剑鞘,似是蓄势待发,姿态凌厉而杀气四溢,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我可以发誓”,齐雨灯似是不为所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以我的心尖血,向山河日月众生芸芸为誓。”

    他这话决断到无从反驳——对于每一位修习术法的人而言,心尖血与天地万物都是最要紧的桎梏,以此为凭证立下的誓言则必须遵守,不可倾覆,亦无法转圜。

    燕辞舟默然半晌,缓缓道:“那用我的名字发誓。”

    这话如同刀剑疾刺,锋利至极,齐雨灯不敢置信地眼睫一抖:“什么?”

    “就说「我齐雨灯在此起誓,有生之年都没见过茗柯君,如有违背,就让燕辞舟烈火催烧,当风扬灰」——”燕辞舟抱起手臂,眉间有激烈的情绪在交锋,“怎么样,说一句来听听?”

    死灰般枯冷的静寂。

    “我……”齐雨灯几次张了张嘴又顿住,过了许久,一字一字艰涩地说,“我齐雨灯在此起誓,有生之年都没见过茗柯君,如有违背,就让我——”

    “停停停!”燕辞舟抬高声线,完完全全重合盖过了他的后半句,又一挥手,“我信了,你快住嘴,我可不想真的听人咒一遍我死!”

    齐雨灯收了声,竭力缓和地笑了一笑。

    “原来你真是第一次见我”,少年剑客的脸色却并未因此有半分好转,握着秋水的手倏然收紧,几乎是在冷笑,“呵,我以为你是个与我旧日相交莫逆的故友,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拎不清的蠢人。”

    他霍然拔剑:“我今天就给你伤伤筋骨、长长记性!”

    秋水的剑光孤啸而起,顷刻间,将满山参天的棠树削成片片薄如蝉翼的碎片。

    落英缤纷中,燕辞舟刹那翻脸,向他连环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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