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某些模糊的记忆喧嚣而上，掺杂着惨烈斑驳的画面顷刻间涌上脑海。
坠河的女人, 坠河的自己, 河水涌进鼻腔，所有感官都是窒息而麻木的。只是这些断断续续的, 如同被截取了某些片段的视频一样不完整。
林歘猛然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屋内一片黑暗,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着。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躺在床上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失神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身边的手机在震动。
林歘抬腕拿起手机瞥了眼屏幕, 是刘叔打来。
那边电视机嘈杂的声音也掩盖不住他生龙活虎的躁动，刘叔似乎没有一丁点儿熬夜的疲倦：“小子，这么早没打扰到你吧？”
早？这明明是晚。
林歘依旧是刚醒来时姿势, 似乎还没从梦境完全摆脱，他声音有些沙哑：“托您的福，刚从噩梦里抽身。”
“给你安排了个一日助理，照顾你的一天行程。天亮了就到，不能拒绝，不能不见, 不能难为人家。”
他轻笑一声。似乎对这些早已经司空见惯：“谁的馊主意？”
“除了老林总，也没其他人敢管你。”那边突然扔了电话：“好球！好球！这一脚踢得真不错，6号牛逼。”
等激动的情绪过去了，才又想起来正事： “现在老林总在国外暂时抽不开身回来, 所以你刘叔我。只好来督促你了。”
林歘闭了闭眼睛，随即起床拉开窗帘，黑洞洞的窗外墨蓝色天空中一颗星也没有。“那也没大半夜就打电话通知的。”
“这可不是大半夜。”刘叔辩驳, “这是新一天的凌晨和开始。”
林歘差点被气笑，怪不得刚刚他跟自己说早。
“我也是凌晨接到老林总电话，趁着热乎赶紧转达给你。”电话那头顿了顿，“也可能老林总那边现在刚好是白天，老年人嘛……可能没有及时换算好国内时差，也不是每个老年人都跟我一样紧跟潮流。”
刚说完，他又大骂了一句：“这球太臭了！怎么踢得，上半场算是白拼了。”
林歘：“……”
那边又接着说：“虽然老林总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但总归还替你挡了不少灾祸。还记得你念高二那一年学校组织郊游，要不是……”
“我知道。”林歘打断他，要不是爷爷执意不让他去，当时校车翻了的时候他自己肯定也凶多吉少。
“所以说啊，白天来那人听说会点儿未卜先知的本领。就算你不信，至少也得听听人家建议。”
突然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林歘眼睛到现在有些酸涩，“知道了，您赶紧睡吧。上了年纪就早些睡。”
刘叔一听不乐意了：“熬夜才是年轻人该干的事，怎么感觉我们俩相比起来我才更像年轻人？”
“对，你年轻。”他懒得辩驳。
“所以年轻是心态。”刘叔嘚吧嘚吧说了一堆，终于舍得提前结束话题：“行了不和你说这么多了，早点睡觉，我现在把那人的名字和电话发给你。”
林歘抬手揉揉鼻梁，“嗯，晚安。”
他放下手机这才注意到时间——17号凌晨20分。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歘以为是刘叔发过来的信息，点开一看才知道“消息张”发来的微信。说起“消息张”这人，现代江湖百晓生。常年混迹于弄堂小道儿，白的黑的都打点儿交道。
没什么他不知道的。
有了合适的价钱，消息自然来的也快。
消息张发信息说：【林哥，您要找的那俩人有消息了，不过情况不是很乐观。要不您天劳烦来一趟？】
林歘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浮浮沉沉起来。
他放下手机，盯着门把手，半晌后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家里大的有些空旷，到了晚上阿姨会回自己家，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安静的时候，他甚至还能听到家里那台笨重的古钟针表转动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林歘又想起来梦里零零碎碎的片段。虽然有模糊的记忆，却没有完整的逻辑链得窥全貌
那个梦冗长又复杂，他只觉得熟悉，却又不知道到底熟悉在哪里。林歘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凉意顺着喉咙灌进腹腔，透过四肢百骸以后整个人才清醒不少。
刘叔短信也发了过来，一个手机号后面跟了一个人名：纪然。
林歘呼吸停滞了一瞬，却又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盯着那两个字暗自忖度，白天会来个叫纪然的小助理，他还得去“消息张”那拿消息。
看来两件事赶一块了。
＊＊＊
早上宋钉钉破天荒主动打了个电话，问及原因居然是因为昨晚好不容易睡着，到了12点又被传送到电脑前，导致她一夜都没有睡好这件破事。
“这他妈可都第五次循环了。”她跟个豌豆射手似的不停抱怨，“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每次晚上睡觉到了17号凌晨就自动被传输到电脑前。”
还好纪然早就醒了，不然也会被她的起床气传染，“那你以后凌晨过了再睡，要不然睡得再早，都得在循环开始回到电脑桌前。”
宋钉钉哀嚎一声，“失策了，早知道第一次17号的时候好好睡觉不熬夜追剧了，这以后也不知道循环多少次，我总不能每天凌晨都从电脑前睁开眼吧？”
其实纪然也理解宋钉钉，她自己倒好说，电脑在自己卧室，就算凌晨循环开始的时候出现在电脑桌前，她闭着眼睛也能再躺回床上。
宋钉钉就不一样了，天天住分部不出门，用个电脑也是信控室的。那个屋子又窄又小还没暖气，离她住的屋子远不说，还不是同一层楼。
如今天气也逐渐寒冷起来，她甚至能想象到宋钉钉17号每次循环开始，一个人如何瑟瑟发抖地从信控室跑回卧室里。
或许知道自己废话太多，宋钉钉终于问到了正事：“怎么样？今儿个还去林歘那？”
纪然嗯了一声，又说：“向弋让我去看一眼什么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如果林歘那边可以如往常一样，那么她就有别的时间和组里的人一起活动了。
提起林歘，纪然忽然间想到他莫名其妙出事，如今又莫名其妙没事。
如果说真的有人因为某些原因而盯上了他，那么自己出事那次肯定也是因为把开车的纪然当成了林歘。两次坠河如果都是同一个原因，那么找到泥罐车司机就会顺藤摸瓜明白很多事情。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纪然从床上坐起来，“你能帮我查一下吗？”
“啊？什么？”
“我开林歘车坠河那次，你们调查那个把我撞进河里的司机了吗？”她怎么想都觉得那人是故意的。
“这个啊。”宋钉钉好像没怎么把这事放心上，语气淡淡的，听起来有些索然无味：“查了，据说是酒驾。”
“据说？”纪然叹了口气：能严谨点儿吗？”
明明没有其他人，宋钉钉却忽然压低了声音：“本来我是任何事都不能透露的，包括司机酒驾这件事。因为这涉及到隐私。”
纪然莫名被气笑：“我都掉下去喂鱼了，你还扯什么隐私？”
她跟背法律条文似的忽然正经起来：“组里有规矩，如果在循环结束前受害者得到挽救，且施害方有证据表明不会再做出施加伤害。那么在时间开始顺流以后，他就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在正常人眼里他没人犯过任何触动刑法的事情，所以被保护隐私是作为人权的保障。”
“……”纪然想到上个案子里的宋野，“即便那个人在时间循环时真的杀人了，只要在最后一次循环的时候不做这些事情，他就能在时间顺流以后继续独善其身？”
“聪明。”宋钉钉夸赞，“总结起来就是这个意思。”
“这谁定的破规矩？”纪然都想骂人了，“挽救别人不是我们小组的功劳吗？就因为我们介入发生了事情轨迹发生了偏差。所有人都没事，所以这些潜在危险分子就能继续和常人一样生活着，甚至还要保护他们的隐私？”
“是啊，毕竟在没有记忆的人看来，他们确实是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宋钉钉顿了顿，“如果因为某一次循环犯了错，而要受惩罚的话，那你现在就没机会在这说话了。”
这转折令纪然猝不及防：“？？？关我什么事？”
“你被撞河里的时候，你的车也连带把桥上一个无辜行人带进了河里。当时找了一夜也没捞到尸体。”
屋子里没开灯，纪然在这昏暗的光线里顿时心虚起来：“……怎么没人跟我说起过这事？”
“那不是向弋怕你有负担吗？告诫大家都不要说。虽然新的循环开始你和林歘都没事。你如果没事，那名路人肯定也会没事。这是一套连锁反应。”
话是这么说，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行人被车带进河里是意外。泥罐车司机是主观的。纪然忍了忍，还是想道出自己的担忧：“可是不怕那些主观上要杀人的嫌疑人在时间顺流以后继续杀人吗？”
“一般来说，很多案件都是激情杀人，如果当时避免了也就避免了。据说当时定这个规矩就是因为有小组成员以这个为理由，公报私仇，以潜在危害的由头除了自己一个对头，他说是那人在循环时杀了人，他为了避免未来伤害，就在新循环开始时直接反杀了嫌疑人。”
宋钉钉的语气忽然叵测起来，“但嫌疑人到底有没有杀人，并没有能够证明。”
纪然却听出了不一样的重点，“小组成员？”她脑海里浮现出所有人，却想不到这件事到底能按在谁头上。
宋钉钉到底是听出了她的顾虑：“不是我们组啦，我们组人这么好，才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是其他组的人。”
纪然抓住重点：“还有其他组？”
“当然了，世界这么大。不然学校怎么来的？”
纪然正听的认真，不料宋钉钉却突然变了话题，“好了不说了，祝你今天顺利。”
“……” 最开始闲扯的是她，莫名其妙终止的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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