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咣当！”
楼上传来铁盆落地的声响，那声音在地上打着旋儿转动。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最终完全消失于黑暗之中。
他躲在被褥之下屏住呼吸听着, 他知道这不会是结束，这只是噪音的开始。果不其然, 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明镜一样，楼上又传来阵阵吵闹声。
拖鞋提提踏踏的声音坠打着地板, 透过他家的天花板尖锐的落进耳朵里。他很烦躁, 本就神经衰弱, 每天还要被楼上晚归的几个小年轻吵的更加心神不宁。
哗啦啦的洗漱声隔着一层楼闷闷地传过来，夹杂男孩女孩唱歌嚎叫的声音，与自己家里的沉默相比较, 仿佛为这无尽黑夜又增添了一层深渊。
妻子睡在右侧毫无动静，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见，还是已经麻木了。可他却厌烦极了，从内脏到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透着厌烦。
他烦躁地坐起身，掀开被子准备去喝口水清醒一瞬，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却看见女儿从厨房鬼鬼祟祟溜出来。她的表情很惊愕, 显然也没料到会看见自己的父亲。
厨房里黑灯瞎火，楼顶的吵闹也没有停止，他心里的疑问伴随着这些烦躁更加肆无忌惮地迸射了出来。
他皱眉，“大半夜你去厨房干什么？”
女儿低着头, 仿佛做了一件亏心事，“我饿了，出来找点吃的。”
他也没追究为什么找东西吃不开灯这样的漏洞, 满心思都在楼上的声音。太阳穴突突直跳，停止以后右眼皮又接着跳。
“赶紧回屋去睡！不上学了是吧？！”他吼了她一声，楼顶乒乒乓乓的声音刺激着耳膜，他瞥了一眼面前不言不语的女儿，烦躁地打开房门就要去楼上理论。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楼上是一个按摩店老板给自己员工租的房子，有一男两女。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每天下班回来晚，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脱了鞋以后洗洗涮涮搞出一大阵动静。
他食指指肚按着自己跳动的右眼皮，两步并做一步跳上台阶，到了楼上以后使劲拍门。里面的喧闹声这才停止了些许。
其中一个穿黄色睡衣裙的女孩开门，看见来人是他，脸色不是很好，“这都凌晨两点了，你来干什么？”
他气的头疼，“你也知道凌晨两点了？你们不睡觉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能不能小点声？！能不能？！”
她丝毫不在意，“凌晨才下班啊，洗脸刷牙洗澡的，总不能不弄出一点声响吧？是你太敏感了吧大哥。”
“你的意思是我的错？”
她斜靠在门边，“我可没这么说，你看别的邻居也没说，就你说吵。我们在自己屋子里到底哪吵到你了？”
“就我他妈的在你楼下，你还想多少人说你吵？年纪轻轻，不要脸的事倒是会做，你妈怎么教育你的？素质被狗吃了？”他控制不住自己，这些天积攒的怒气此刻全都释放了出来。
黄睡衣女孩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怎么还骂人呢？”
“我就骂了。”他握紧了拳头，满腔怒火都在心底压抑着，“一而再再而三，我性格软好说话也不能被你们这么欺负，自己注意下不行吗？换双拖鞋不行吗！回家洗漱不能注意点吗？！”
两人正剑拔弩张，另一个小眼睛女孩从后面露出一个头，“大哥，我们以后注意点儿。主要下班太晚了，这个点可能多多少少会有点声音，我们下次注意，不好意思了。”
她说完，慌忙过来拉着黄裙女孩，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徒留他一个人站在黑暗的楼道里哑然，他木讷又机械地转身，声控灯也没心思喊亮，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蹭下楼。
隔着门板他也能听到明明刚刚还答应着好好的小眼睛女孩的声音，她跟另一个人说：“你傻啊，就不会先答应下来敷衍一下吗？跟他说那么多耽误时间。”
黑暗一点点把他隐没在夜里，家里的门没有关，他刚踏入房门。楼上喧闹的声音又开始了，哗啦啦的水声，还有故意唱歌的反击声，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受不了。
事不过三，况且他已经提醒了不止三遍。
屋子里没有开灯，女孩已经回到自己得房间。他皱着眉头，站在黑暗的客厅里，闭着眼睛感受头顶上环绕的声音。
他猛然睁开眼睛，仿佛做了什么觉悟一般。抬脚去了厨房拿起了一把菜刀，那菜刀中午才磨好，为了第二天剁排骨用的。
厨房里有奇怪的味道，以及轻微的嘶嘶漏气声，他此刻全然被愤怒所占据，完全装不进任何事情，厨房里怪异的细节被他遗忘在角落里，提着那把刀直接上了五楼。
他没有敲，先是用脚踹了几下。没人开门以后他直接拿着刀开始砍门。
里面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只听声音还以为又是因为愤怒用手砸门。
开门的还是黄睡衣女孩，她正贴着面膜。整张脸都覆盖在面膜之下，她僵硬着脸，眼神里却带着鄙夷：“你怎么又来了？这会不睡觉了？”
他眼睛里透着猩红，声音却很平稳：“你故意的。”
“我故意？我看你还是不瞌睡，要是瞌睡早就睡了。那还有时间一趟趟上来？”她把胳膊抱在胸前，即便看不见脸也能让人感觉到散步讥讽：“我穿成这样你也好意思一次次来。”
他把刀藏在身后，“给我道歉。”
“凭什么给你道歉？”
他又重复了一遍，“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道歉。”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那个一直未曾出现的男孩出来了。他走过去，皱着眉头：“你怎么跟一女的斤斤计较，道什么歉啊？回去赶紧睡得了。”
小眼睛女孩也统一战线，“就是啊，这破事说了一遍又一遍。”
黄睡衣女孩看自己人多，此刻如同有了什么后盾一般，说话也硬气了许多。“道歉？我看你应该给我道歉吧？刚刚我什么都没说，就你自己一直在骂我，你得给我道歉！”
他在门外，低着头，背在身后的手力度逐渐收紧。他莫名笑了几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三人。声音低哑道：“行啊，我给你道歉。”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刀就落在了黄睡衣女孩的脖子上，她被砍断了声带，只是捂着脖子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血液顺着锁骨汩汩而下，浅黄色的睡衣瞬间成了血衣。
他抽掉拿把刀，又转身把门给锁上了。
男孩刚看着还挺硬气，如今也被吓得不知所措。他跳回自己得屋子里，全然不顾另一个小眼睛女孩的安危。
手柄上的血液滑腻粘手，他差点握不住。他腾出右手，在自己的裤管上抹了一把。然后又带着拿把刀冲向了客厅外的小眼睛女孩身上。
他一刀砍在了她脑袋上，待她倒下以后又在背后补了几刀。
窗外的夜色无边，他早已经杀红了眼，提着刀踹开了男孩的卧室门。男孩手里正哆哆嗦嗦地按着号码，越是着急，越是按不准确。
他话不多说，过去直接砍在了男孩大腿上。
对方疼的嚎叫了一声，他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又一刀切断了他的喉咙。男孩睁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越是如此，越是得不到活着的希望。
滴答，滴答。
屋子里只剩下钟表的转动声。
空间里弥漫的血腥味，他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
早市人声鼎沸。
温度骤降，天气已经冷了许多。街道上随处可见冒着热气的小摊儿。纪然嘴角啃着个月亮馍，右手揣着一盒酸奶。
时间是早上七点二十分。
起这么早，是因为向弋早就跟她提及了训练的事情。如今闲着没事，自然不能浪费时间。而且比较特殊的是，今天又是循环的一天。
向弋表示要趁着重复的时间多学习一些东西。于是她在有一个时间循环里，起了个大早，跟着他去学习。
这已经是第二次循环了，第一次的时候，她吃的是个煎饼果子。花同样的钱，吃不同的东西，这大概也是留有时间循环记忆的好处了。
其实她不怎么爱吃东西，如果不是季深早上有事没来得及做早餐，不能亲眼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点。她也不会在这里买东西。
右拐的那条小路水管爆裂，整条街道泛滥成灾，第一次她走到一半才发现这种情况，退回去浪费时间，不退鞋可能会湿了，在纠结的半分钟里，她选择勇往无前不回头。
后来她跟向弋说起这个，他还笑她假文青。
于是今天第二次循环的时候，她准备换一条路走，虽然可能绕了点儿，但总比上一次好不少，毕竟鞋子不会脏。
她把没吃之前的照片，和吃了一半的照片一起发给季深，报告自己没有撒谎，确实是吃了饭的。做完这一切，纪然抬头发现绿灯刚好亮了。
身边一位带着棒球帽，穿着黑色厚卫衣的的男生声音突然响起来：“奶奶，一个人过马路不安全，我来扶你。”
另一个声音解释：“不用，其实我……”
“没事，不要客气。这是年轻人应该做的。”他说完这句话又“喂”了一声。
纪然回过头，看见他的眼光似乎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手里握着手机，茫然环顾一圈，发现四周也没其他人，纪然指了指自己，“我？”
“啊，就是过来帮个忙呗？帮奶奶过马路。”
老人道：“你这孩子，我说了我其实……”
“哎呀奶奶你少说点话，你看这车来车往的。多危险呀，不要说了，我现在就是你孙子，你是我奶奶，我扶你过马路。”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那位朋友，你过来帮我一下好吗？助人为乐是传统美德，毕竟我们从小就教育要扶老太太过马路。”
纪然眼角僵硬：“……明明是绿灯，哪里车来车往了？”
“奶奶走的慢，走到一半信号灯该变更。这样在路中央更加危险。”
纪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便把手机扔进口袋，硬着头皮走过去。两人一人一只胳膊，把老人从这边架到了那端。
途中老人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都被棒球帽无情的打断了。
“孩子，其实我……”
棒球男立接话，“奶奶再忍忍，马上就到对面。”
老人欲言又止。
他倒是厚脸皮，自动把人的话给揣摩了，甚还给自己加了个助人光环，“奶奶，不用谢，助人是人之常情。”
老人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我好不容易到对面去，你怎么又把我给拐回来了！你这孩子真是……我要去的是对面！”
纪然：“？？？”
她瞥了一眼棒球帽男，又看了气的哆嗦的老奶奶。她有一瞬间想远离几步和他划清界限。毕竟……刚刚“助人为乐”也有她一份功劳。
虽然她也是被骗的。
“奶奶不好意思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虽然我有错可毕竟初衷是好的，而且您……您刚才也没说清楚。”
“你让我说清不了吗？”她颤颤巍巍地想要再过到马路对面，“这种事我就在广播里讲笑话的时候听到过，没想到今天倒是让我碰见真事了。”
纪然点头附和，“我也是。”
老奶奶抬头，“你也跟着乱掺和。”
棒球帽又服服帖帖的道歉，“奶奶我错了，我就是想着过马路不安全，才着急让你赶紧过来的。”他自己可能也有点不好意思，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要不你打我一巴掌。”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奶奶瞥了他一眼，“你这孙子可真够孙子的。”
“是是是，奶奶你说得对。”
跟小辈一般计较显得自己没度量，老奶奶大手一挥，你们都走吧。我自己过马路，自己回去。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会瞎操心。
棒球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手表。脸上表情出奇的镇定，仿佛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一样。棒球帽眼神落在远处，嘴里轻轻念着：“三，二，一。”
他话音刚落，对面马路就凹陷进去，露出一个半径有三米的大坑。
纪然瞬间愣了，那个地方是他们三人刚刚站着没动的地方。如果不是他假意要扶持什么老人过马路，把她从对面强行搬到这边，估计那老太太得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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