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装模作样的虚势也硬不过他们, 萧调只好将脾气收敛了些：“哥, 我错了哥。你们想知道什么告诉我啊。我一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尽力而为。”
林歘冷眼：“不跑了？”
萧调喘了口气：“不跑了, 再跑我是狗。”
见他这么没脸没皮, 林拽生怕下一秒他真的“汪”的一声喊出声。抬手趁机把绳子收回来，萧调蜷缩成一团跟个烤干的虾仁一样从水面上滑了过来。
或许是刚刚被水冻的头脑都清醒了, 萧调下来以后，好像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利害，声音里都带着颤抖：“他们三个真死了啊？怎么死的？”
林歘不满之色溢于言表：“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以为你们在骗我。”
“没你这么闲。”
“……我错了，真的错了。”
地处偏僻位置, 夜里无比寂静, 萧调莫名其妙开始回忆起以往，连声音都萧瑟了几分：“我一直觉得我的名字不好, 萧调萧调的, 听起来就很萧条。我爸迷信，在我小地时候以为这名字对以后生意有影响，带着我去算命, 人家说这名字虽然听起来萧条，但只有出事了才能改名。”
他继续说着, 连身上的寒冷也都抛在了脑后：“我以前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直到出了九年前那事。我进了少年管教所，出来以后改名才明白人大师是什么意思。”
纪然道：“没让你回忆这么长。”
林歘也皱眉：“说重点。”
“就是因为我爸早年只顾得做生意，从来没关心过我。除了给钱还是给钱, 生活无聊空虚我就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到处去玩。我和鞠翠翠他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纪然愣住：“鞠翠翠你们之前认识？”
他点点头，“她是酒吧驻唱，那时候上大二吧，是兼职。我和李小立他们都刚上高中。因为家里给的零花钱多，而且那时候管的也不严，我们几个就经常上那个酒吧喝酒。其实对于鞠翠翠并没有很熟悉。”
萧调陷入回忆里，“那天脑子一热，等场的时候灌了她很多酒，我们几个背她出去的时候，鬼使神差就把她带到酒店了……本来不想去，他们几个就笑话我，说我……”
单单是脑补的画面就让纪然不忍心听下去：“憋住，别给你自己找借口。”
“我明白，我其实也很后悔……对于给她的伤害……”他说到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和所谓诚恳的认错道歉，都无法挽给回鞠翠翠造成的伤害。
林歘道：“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将来都要为之付出代价。”
“我们的代价就是被她杀掉吗？”萧调冻得直流鼻涕，他忽然抬起头：“所以真的是鞠翠翠在寻仇吗？李小立他们几个都是她杀的？也对，只有恨透了对方的人才会想到把生殖器切掉。这些年都没有听过她的消息，我还以为她早就……早就不记得这事了。”
纪然无法评判。
如果鞠翠翠真的是凶手，那么她作为之前案子的受害者，从而杀了李小立他们，到底是在给自己寻求规则的公道。还是自己也破坏了规则？
林歘又问：“鞠翠翠驻唱那酒吧你们经常去？”
萧调捣蒜似地点头，掏出和自己一样浸泡在水里的手机，在衣服上蹭了蹭水印更加消去不少。“我应该还有她以前的照片。”
纪然发现不对劲：“你为什么存她照片存这么久？还想对她有什么别的目的？”
“不是不是，我哪敢啊，”萧调否认以后忽然不吭声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林歘自然是纪然那一边的，“快说！”
“说了你们别打我……”萧调缩了缩脖子，“因为当时律师说，如果有合照之类的，就能把案子定性成为轮流发生性关系，而不是□□。这样打官司对我们比较有利……”
光听这论点林歘就很想踹他一脚，
萧调翻开自己的云相册，“这是2011年拍的，鞠翠翠在台上唱歌的照片。”
屏幕在黑夜里散发出幽冷的光线，他们迎着光亮看过去，照片上是一个舞台，舞台光线很暗，即便如此，还能看出来抱着吉他的女生画了浓重的烟熏妆。
她的发型蓬松爆炸，还是多年前流行的样式。
纪然接过手机，将照片放大。相片里的女生做着夸张的表情，即便被粉底遮厚厚地挡着脸，隐藏的眉眼之间依然还残留着另一个女生的影子。
自从看到这张照片，纪然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也不是没有想象过。只是当一切都□□裸地曝露在眼前时，她还是久久不能隐匿自己的慌乱。
因为照片里那个女人，是宋钉钉的脸。
显然林歘也注意到了，“她是鞠翠翠？”
纪然一时间慌乱无措，心跳加速。她刹那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这个人居然是身边的宋钉钉而感到震惊，还是因为受过这种伤害的人是她而感到心疼。
纪然把手机扔还给萧调，转身就跑。
林歘追上去拽住她，“冷静点。”
纪然转头，一字一顿：“我去找她，当面问个清楚。”
“如果她不是凶手，这样做只会让她重新想起以前的事。如果她是凶手，你这样冒失过去，想过自己的安全吗？
“林歘。”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我现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恍惚之间，林歘好像在她眼底看见晕染起薄雾一样的泪光，他心底有个地方软了半分：“可我现在放心不下的也只有你了。”
纪然没有说话，她想不到任何一个万全之策，如果宋钉钉真的是凶手，她还会继续杀掉当年的人。
可是向弋早就知道这些了，却从没告诉她一分一毫。
从李小立的尸体被发现开始，或者说从那五个死者死亡的手段和九年前如出一辙时，他就应该知道了。
林歘拽着她的手腕没有松懈，“我和你一起去。”
她也妥协退步：“我不会说件事，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他们警告萧调最近少出去以后，驱车又赶往宋钉钉住的地方。夜色早就浸泡天空，等电梯的时候，纪然忽然说：“我自己进去。”
“那行，手机给我。”
她不明所以，却也听话交了手机。
林歘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她的电话以后，将通话状态的手机还给她。“保持通话，如果察觉到她对你有伤害企业，我会强行进去。”
纪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独自一人敲响了宋钉钉家的门。
门打开以后，见来人是她，宋钉钉嫣然一笑，接着她的胡话开玩笑：“这么快相亲就回来了？怎么样？”
纪然整个精气神都是虚的，跟一朵晒蔫了花一样：“没有相亲，我去查案了。”
“我就知道。你要是去相亲，小林早就半路过去截胡了。”她淡淡一笑，转过身去倒水，随口一问：“案查的怎么样？”
“查到一宗九年前的案子。”
她没回头，背影看起来波澜不惊：“是吗？查到什么了？”
纪然一字一顿，“鞠，翠，翠。”
宋钉钉手里的杯子一抖，透明的液体洒落了出来。她拿起扯起一截厨房用纸将水擦干净，然后转过身：“所以呢？你来找我了？”
纪然没有回答，却露出直白的目的：“他们的死和你有关吗？”
宋钉钉也不想隐藏了：“你都来了这里，心里明显也有答案。再问我这个还有意义吗？”
“有吗？”
她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无尽的故事都在眉眼里，宋钉钉远远看着她，看她离自己很远，远到如同隔着几万尺的裂谷海峡。
她说：“有。”
纪然听见心里咯噔一声，仿佛有什么断掉了一般。
宋钉钉声音清冷：“你怕我吗？”
纪然看着她：“我只是心疼你。”
宋钉钉把视线收回来：“女孩子孤身一个人，喝酒，走夜路，都不是被伤害的理由。为什么人们不去责怪施加伤害的人，却骂受害者不够检点，不够有警惕心？”
纪然对她抱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其实不止这些，很多伤害都是亲密关系里发生的，丈夫对妻子的暴力，如果不是自愿发生，哪怕是婚内也算强/奸。
“我的确杀过他们。”宋钉钉懒懒躺在沙发上，她盯着天花板如同陷入无尽的回忆里：“在九年前。”
即便过去了很久很久，她也永远不会忘记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
事情发生后，那些陌生人指着她：女孩子在酒吧驻唱活该被□□，女孩子喝酒活该被□□。没有警惕心活该被轮/奸。
这些话仿佛漫天的刀片跌落在她的脸上，让她低着头缩着胸，在这些尖锐和恶毒中间跌跌撞撞爬行奔跑。
“我在九年前杀了他们，从那天以后我也有了时间循环的记忆。他们死亡那周时间循环以后，死掉的五个人又重新复活了。”
她像是在讲述一个平常的故事，“然后向弋找过来，说他也有循环记忆，他准备要组建一个队伍，问我愿意加入他吗？”
宋钉钉轻笑起来：“说是加入，不过是惩戒犯错循环者的一种方式罢了。我在分部整整九年不能出去。”
纪然忽然间明白了那天她说：“她其实是在坐牢。”
犯错循环者的牢房。
宋钉钉坐起身，眼神灼灼地盯着她：“不止是我，同样的还有洲儿和付史。小组里清清白白的，只有向弋……”
她停了下来：“或许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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