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探丸借他客20

小说:倒带[悬疑] 作者:千树颜双
    纪然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胸腔里的慌乱透过骨头的传导, 引到耳膜。耳边伴随的, 还有东西噼里啪啦掉落的声音。

    她刚想抬肘反击,却听见耳边多了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覆盖在眼上的手松了去, 光明重回视线里。纪然回过头, 看见林歘在身后,地上散落着掉落的水果拼盘, 看起来一片狼藉。

    她下意识蹲下/身去捡,却被他制止住了。

    林歘没有说话,兀自蹲下身去捡掉落的玻璃碎片。她就这么看着他,好像所有的话语都如同泡进水里的棉花糖, 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打扫好地上的一片狼藉, 两人沉默着上了一楼,林歘将碎裂的东西丢进垃圾桶。只留下一个背背影。

    那背影沉默半晌, 忽然说:“抱歉, 吓到你了。”

    她怔了怔,不知道他话里的“吓到”是指他自己的突然出现,还是房间里泡在药液里的那个病态陌生的年轻男子。

    未等她提及, 林歘声音低哑解释:“那是我的父亲。”

    纪然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地下室那个人。可是……传闻中,他的父亲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吗?

    她来不及不多想, 又听他声音低低的传来:“我是遗腹子,还未出生他就去世了,爷爷一时接受不了,就把他冻存在了液态氨里。”

    林歘仰头, “这栋房子是代替国外的冷冻机构。他爱子心切,有时候思念不及,就会过来看看他。”

    他只说了这些,可她却从为数不多的话语里听出了一场隐藏的风谲云诡。这也看来,看护院子的刘叔也不会是简单身份。

    林歘的声音里,多了些从不曾有过的小心翼翼:“你会……觉得我家里人奇怪吗?”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有钱人的世界里,多是她看不懂的路数,她也不是没听说过有富豪通过冷冻技术,死后将血液抽空冰封起来,以求数年后科技发达,解冻后达到永生的目的。

    纪然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把这栋楼都改成了冷冻中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后还是宋钉钉的声音将自己从遐想里带离了出来。

    “你们俩这么久不上来,在什么小黑屋里玩呢?”语气里暧昧之意差些溢出来,“如果需要我早睡,我可以考虑考虑。”

    纪然咳嗽了一声:“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上去真把你给绑了。”

    她挑衅:“你来~”

    说完跟个花蝴蝶似的飘走了。

    纪然手里握着绳子,一脚踏上几个台阶,“好,宋钉钉你等着。今天不给你绑舒服了,我跟你姓。”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感谢她。如果不是宋钉钉突然出现,刚刚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不小心到地下室是她的过错,听见他给自己抱歉她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纪然撇下林歘,一步并做两步跑上楼。

    宋钉钉不知情况,还以为她是被说破了心事不好意思导致的气急败坏。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连个渔人结都还不会打,你现在会几种了?”

    “十八种,要试试吗?”

    宋钉钉坐在椅子上,双手反握在身后,莫名其妙道:“那今天刚好来试试,看你学艺精不精。我要是能靠自己挣脱来就是我赢。”

    纪然知道她经常是一出是一出。自己也被带的有了胜负欲,开玩笑道:“好,一会儿你要是自己解不开,叫我一声姐姐我还能考虑给你松开。”

    “你以为钉钉姐姐比你多吃的几年饭是白吃的?”她勾唇一笑,“快来,小纪然,把你的本领都给姐姐使出来。”

    纪然:“……我为什么觉得你这话有点色情?”

    她拿着绳子将两段放在一起,左右手同时打了个圈子放在一起,最后两个绳圈重叠在一起。纪然一拉绳子,结就打好了。

    “你看看能不能挣脱开。”

    说完她气定神闲的站在窗户边上,望着窗外离自己不远的小土坡,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你怎么不拉窗帘,的亏外面是个土坡,也没人看见。”

    “拉上太压抑,还是别拉了。”宋钉钉晃了晃两条胳膊,夸奖道:“不错,深得我真传,越挣扎越紧,看来你这几个月确实有偷偷练习。”

    纪然被夸的有些得意,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有事要做,她差点被她迷的找不到北。“我也不占你便宜了,一会儿借了绳子你就早睡。”

    她没说接下来的话,可是宋钉钉早就知道她隐藏起来没讲出来的话。“小纪然,你真的觉得那个人会过来?如果没过来呢?你要怎么跟向弋解释?”

    “如果不过来,那他一定会找机会杀了我。总会让露面。”

    宋钉钉摇头,“你想过这个人为什么会在九年后,也就是我重获自由的时候模仿我作案吗?你……难道就没想过他是在嫁祸给我?”

    “你对门和你起争执的男人呢?嫁祸给你还要替你解决麻烦?”

    “因为我和那个人有矛盾,所以我杀了他是合理的。”

    纪然没有说话,反而盯着她,“钉钉,你在误导我。”

    她露出一个笑容:“有吗?”

    纪然步步紧追:“你知道他是谁吧?”

    宋钉钉抬眼:“我不知道。”

    她没有急着给她松绑,从身前绕到身后,又从身后绕到身前。纪然坐下来,“送蛋糕的人?那个每年送你礼物的人?”

    宋钉钉垂眸:“不知道。”

    “那个人都送了你些什么?”她忽然问。

    宋钉钉并没有想隐瞒,说起这些倒也像是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候,“起初的生日礼物,只是一只普普通通干花,后来是个娃娃,再后来是便是昂贵的化妆品。随着年龄的增加,那人送的礼物越来越贵重。可是手写信每年都会有。”

    “可以看出来那人生活应该是越来越好了。”

    “可能吧。”宋钉钉低了低头。

    两人聊着一时间竟然忘了解绑,纪然心下却还在想那个送礼物的人,“你读书的时候没有人对你表达过超出常人的爱意吗?”

    她眼神向上,似乎真的在思考:“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也就念书的时候有人对我有意思,之前一家炸鸡店店长好像也可以。进来之前好多人对我有意思,进到小组以后,别说别人了,我自己都对我没意思。”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小纪然。”她忽然变了个神色,“你就那么确定那个人会过来?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如果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危害到自己,就算是有学院血缘关系也不一定能飞蛾扑火的扑过来。”

    纪然突然笑起来,冰凉的笑意覆盖在脸上:“他肯定会来找我,来杀了我。既然趋利避害是本能,那他会除掉所有对你有敌意的人,包括我。”

    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说谁是神经病。别的不说了,你只要别玩儿脱就行,”

    纪然歪头,忽略到她最后一句话,“那我先认领一个神经病名额吧。”

    宋钉钉抖了抖腿,霎时间精神头又上来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给老娘松绑。”

    纪然抬手正准备替她解开,忽然听见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出了林歘不会有别人,她心里疑惑了一瞬,瞬间被警觉所代替。

    她关上门跑出去,陌生人没见到。却看见向弋和付史过来了。

    或许是自己动作太大,楼下的三个人齐刷刷仰头。

    “你们俩?”

    向弋皱眉:“很失望?”

    纪然与他们之间遥遥隔着,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跟宋钉钉待久的缘故,整个人突然莫名其妙散发着一股懒散的劲儿:“倒也不是。”

    “钉钉呢?”

    “楼上。”

    付史挡着林歘,向弋跨步跳上台阶,看见宋钉钉被绑在椅子上,规矩的如同在用刑:“你为什么要绑着她?”

    “你知道的,你既然能找过来就应该知道为什么。”

    向弋的眼睛动了动:“纪然,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一直在家里待着,没有机会杀了那五个人。”

    林歘也上了楼:“她不会动她,你应该相信她。”

    付史紧跟其后,看见宋钉钉被绑在椅子上,向弋和纪然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头。“凶手还没抓到,你们到先内讧了?”

    向弋走过去,眼神里是看不透的深意:“纪然,你这是在动用私刑。”

    她一愣:“原来你就这么想我?”

    宋钉钉本来就一脸无所谓,眼看他冤枉纪然,紧跟着解释:“没有,我们俩本来在玩,玩儿着玩就绑上了,你不要怪她,是我和她打赌,赌着玩……”

    后半句没说完,她忽然发现这话虽然是事实,可怎么听都像是从一个绿茶嘴里说出来,“算了。别纠结这些了,和她没关系。”

    纪然借势倒是坐实了坏人的名头,“对,就是我干的,我故意绑她的。”

    宋钉钉:“???你犯什么病?别人没来挑拨,我们小组自己人倒是先决裂了?”她看向向弋:“组长,还有你,我要是真被绑了,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吗?这都是误会,付史你别不吭声,快来说两句。”

    付史:“……我不是很想说。”

    “回去我就让你的洲儿妹妹说你。”宋钉钉越挣扎绳子越紧,谁知道这关键时刻,各个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顾得嘴炮。没一个人过来给她松绑。

    她这才刚提起林洲儿,就听见林洲儿的声音从楼下也穿了过来:“付史哥哥你在吗?组长,你们……在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然总觉得她的声音里好像在刻意压着一丝颤抖。

    “得了,这下人到齐了。咱们几个自从上次冬至第一次这么聚的这么全,说来我好久也没见过小洲儿了。”她又喊了一句:“快给老娘松绑!你们这群瓜娃子!”

    听见林洲儿的声音,向弋和付史的神色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异样。

    “怎么?”

    他声音急促起来:“我们没带洲儿过来。”

    宋钉钉一愣,换掉刚刚的吊儿郎当,瞬间也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门口多了个人。林洲儿依旧穿着糖果色的裙子,她整个人有些僵硬的站在那里,如同是个提线木偶。

    她张了张嘴,“付史哥哥,救我。”

    林洲儿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把刀,有个身影从她后慢慢浮现出来。他带着帽子,穿着一身矫健的黑色:“放了宋钉钉。”

    纪然拿着短刀瞬间移动到宋钉钉身后,“你终于现身了。”她顿了顿,“孔迩。”

    孔迩在林洲儿身后露出半张脸,“你知道我是谁了?”

    “你的字体,你给钉钉写的区分灯位置的便贴和送她礼物的人是同一个字体。”

    “就凭这个?”

    “还有对门莫名其妙死掉的那个家暴男,当时除了我们三个。只有你出现了。所以,我想赌一把,看你是不是会过来。”

    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放了钉钉我就放了这个女孩。”说完他加大了手里的力度,林洲儿的脖子上竟然出现了血痕。”

    付史心里一慌:“你不要乱来!”

    宋钉钉见此情景,突然喊了一声:“小孩!”

    孔迩一愣,“你知道是我?”

    “她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你不该过来。”宋钉钉盯着他,“你不该杀了他们五个人,你更不该绑架洲儿。”

    孔迩心脏骤然一跳,“可是束缚你的人不就是他们吗?九年前李小立他们五个伤害了你,九年后倒带小组的人还要禁锢你。你为什么要给他们请求?我要把你彻底解救出来。”

    宋钉钉摇摇头,“你错了,你不是在救我,你只是在救自己。是你没从九年前走出来。”

    “你在为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说话?”

    “不。”她眉心动了动,“我在为你说话。他们死不足惜,可你不一样,你才22岁,你以后的生活会很美满。你杀了他们,你一辈子都毁了!小孩,你这个傻子!”

    孔迩的心突然裂开成一瓣一瓣的,他又想起来九年前自己还是13岁的时候,被那五个大男孩欺负的情景。

    那时宋钉钉20岁,满脸朝气,她出现在狼狈的他面前,对那五个人说:“你们几个别欺负这小孩儿。”

    李小立是他们几个同龄人里月份最大的,自以为是把自己当了几个人中的哥哥,笑嘻嘻看过去:“怎么?翠翠你还心疼陌生人啊?怎么不心疼心疼弟弟我们呢。”

    “滚蛋!”

    “看翠翠姐的面子,这小子就让他走了。不过一会儿翠翠姐场子赶完了,要陪弟弟们喝点儿酒。”他神色有些暧昧,“你不知道,我们萧调多喜欢你,每次你上场都有偷拍你的照片存起来。”

    萧调面红耳赤,“不要胡说!”

    孔迩灰头土脸的躺在地上,以为他们是熟人,没多想。却没想到这个女孩最后被这几个人给糟蹋了。

    他的愧疚心让他一直生活在阴影里,他也有时间循环的记忆,他甚至等着再回到那件事发生之前去提醒她,却没想到,循环的时间,没能拯救她,反而让原本已经死了的五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

    孔迩才13岁。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把这份愧疚与恨意隐藏在心底。

    同年的冬至,他知道她进了一个组织,说是工作,却从此以后没有再出去过。他那么聪明,一猜就知道这代表什么。

    被禁足。

    为曾经残忍杀了那五个人的事情禁足。

    他初中还未毕业,没有什么钱。孔迩剩下吃饭的钱为她买了个蛋糕,还有一束干花。这是他送给的第一份礼物。

    从此以后,每年不间断,他上了大学,学会了赚些钱。不再有以前寒酸的礼物,开始变得越来越贵重。

    只是手写信,却从未变过。

    他以为13岁那年,自己灰头土脸不会被记得。以为她不过是顺手救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猫才给自己招致祸端。

    她应该是恨自己的。

    却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甚至……还在担心自己。

    孔迩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他钳制着林洲儿走进屋子里,“可翠翠你的一辈子也被他们毁了,如果能让你安心,我这一辈子本来就不算什么。”

    他带着林洲儿转到窗户前面:“翠翠,杀了他们五个是我送你的29岁生日礼物,不过看来好像晚了。我不会后悔,如果时间真的回溯,我一样要一个一个杀了他们五个。”

    向弋稳住他,“纪然不会伤害钉钉,他们三个关系最好。你如果不小心伤了林洲儿,钉钉也会恨你的。”

    “我要带翠翠走。”

    宋钉钉盯着他:“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是小组的人,我哪也不会去。”

    孔迩冷笑:“你真当他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吗?林洲儿,付史,还有你鞠翠翠。你们为什么来组里不知道吗?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战友情?”

    纪然转过去,“你不要在这里蛊惑人心。”

    “哦,还有你,纪然。”小组里每一个人他居然都叫的上名字,“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你以为你的认知是对的吗?其实时间循环……”

    向弋听的有些心烦,他正想打断他,忽然瞥见从窗外透进来细细的红色激光线。刚好落在孔迩的头上。

    他一顿,忽然大叫起来:“趴下!”

    话音刚落,孔迩就悄无声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窗帘在一旁静静堆积在一起,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玻璃上残留着子弹穿透过的痕迹在告诉所有人:

    危险。

    “大家趴下!有狙击手!”

    林歘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立刻趴下,而是扑过去护住纪然,接着才把她一同按在了地上。

    林洲儿早就吓得四肢僵硬,付史迅速过去把她拉离窗户,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向弋跑过去连带着椅子把宋钉钉推到在地,所有人这才脱离了靶子。

    林歘侧身抬头看了看玻璃上的弹痕:“一点钟方向。”

    向弋迅速闪到门边,“替我照顾好纪然和钉钉,我追出去。”

    纪然抓住林歘的肩膀,“替我照顾好钉钉,我跟着向组过去。”

    他握住她的手腕骨,“你藏好,我去。”

    纪然看向他,“林歘,这里也很重要。我……我只相信你。”

    他心跳忽然停滞了一瞬,明白她的意思:“小心。”

    纪然点了点头,跟着向弋的身影跑了出去。

    屋子里经过刚才的慌乱,一片安静。宋钉钉整个人随着椅子直直地倒在地上。她和孔迩离得只有一米远,他的后脑勺浸晕出一片血迹。慢慢在地毯上四散开来。

    她的泪无声无息的就下来了,声音里全是颤抖

    “小孩。”

    她这么喊着,却没有人应答。

    “小孩。”

    那个绳结她本来就可以自己打开,宋钉钉挣脱出一只手,努力伸着胳膊,却怎么也触不到他近在咫的手。

    宋钉钉的心脏如同被人徒手剖开一样疼痛,她很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心碎至极的痛感。那个男孩微睁着眼睛面向自己。

    宋钉钉的眼睛模糊起来,泪水决堤一般涌落出来,淌进耳朵里。眼前那张脸也混沌不清,和九年前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脏兮兮的小孩重叠起来。

    可她却永远不会再听到,那个会修水管的小孩喊自己翠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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