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叵测的神情也不过片刻功夫。他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以往温文尔雅的笑容。
“哥。”她又问了一遍, “有吗？”
“没有。”
纪然有些怀疑, 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怀疑些什么，既然宋钉钉他们都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那么她自己如果真的做过些什么, 不可能不记得。
她唯一觉得困扰的, 是季深拿着刀三番五次出现在梦里的情景。
纪然看着他的脸，总觉得离自己又远又近。腰上被刺的疼痛感在梦境里异常真实。除了这些, 她没有一丝别的记忆。
季深看了看时间，“很晚了，休息吧。”
她记挂着仲恺在仓库死亡事件：“明天早上九点还会继续循环吗？”
他摇摇头，脸上是看不透的情绪：“不会了。”
纪然犹豫着问：“那仲恺……就死在这个小循环里了吗？”
“很残忍, 但这是事实。”他的声音低哑起来, “所以当时你和周益在十八楼做赌注，差些死在那个循环里的时候, 你知道我有多后怕吗？”
纪然背脊一僵, 所有的话语全都阻塞在了喉咙间。
“答应我，不要做这种危险无法预估的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他的话里别有深意。
她抬起头：“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
纪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比如在这个循环里, 他为什么要收养自己。在上个大循环里，宋钉钉他们是否认识？以及，在她的认知以外到底还有多少个留有大循环记忆的人。
可是季深明显不是很想让她知道这些。
她像是清楚地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很多谜团在心底浮浮沉沉, 模糊又清晰，如同黑夜里的森林，让人辩不清方向。
这一夜，纪然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争先往后地涌进梦境中。好不容易等天亮了些，才安然进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间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柔柔地照进卧室的地板上。没了以往的凌厉刺眼，相反却有着让人说不出的安定。
冬季天亮的本就晚，如今她能看到太阳升起。那代表真的不早了。
纪然下床去拿桌子上的手机，这才发觉时间已经快要十点钟。晚上回来的太晚，加上又做了很多梦睡眠不好，所以她也没察觉到自己居然睡到了这个点。
她换好衣服打开门，季深做好了饭菜放在桌子上，旁边还留着一张纸条：记得吃早饭，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就好。
纪然洗漱过以后，把凉了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她在一旁等着时间，戳开手机滑来滑去，消息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
她翻来最上面的状态栏，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忘记了连网。察觉到这些以后，她点开网络，手机依旧一片安静，并没有人找自己。
纪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微波炉“叮”的一声后，她放下手机，去洗了手。最后才把微波炉里面的饭菜端出来。
坐到桌子前吃了两口菜，纪然忍不住，放下筷子，主动拿起手机给林歘发了个微信：【我昨天知道了一件大事。】
她放下手机，等了一会儿，却没有想象中的回应。
纪然继续吃包子，啃了半个手机还是没有响。她跟个上课开小差的学生一样，吃饭都不够专心，一门心思全在手机上。
可是手机的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她的心思，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快中午也没有响一声。
纪然喝了口粥，电话忽然响了。她迅速拿起来，却发现是宋钉钉打来的，她嘴里那口粥有点烫，含糊不清道：“是你啊？”
“怎么感觉很失望？”
“哪有，就是感觉到你很久没跟我打过电话了。”
宋钉钉问了一个没什么用的问题：“循环停止了。”
纪然“啊”了一声，昨晚季深告诉她的事情，让她对什么都没了新奇。纪然向后一靠：“是，这次的停止了。”
宋钉钉声音里有些失落：“我还想再回到昨天夜里去现场看一看。你说……杀害仲恺的人，和杀害小孩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她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吃饭，隔着电话线安慰她：“钉钉，你还有机会见到小孩。”
宋钉钉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纪然不知道九年前大循环的事该不该告诉宋钉钉，大循环的开端是九年前的夏天，宋钉钉出事的时候是秋天，如果能在那个时候改变宋钉钉经历的事情，那么，孔迩或许也没有这九年的执念让自己变成一个杀人犯杀人犯。
电话对面的人哑然失笑：“你也不用安慰我。他杀了人，死亡就是他的惩罚。在法律面前没有人能例外。”
纪然吸了口气，把电话调成外音开始收拾厨房。“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
宋钉钉还记挂着昨天的事，“然然，昨天那人在仓库把你绑了起来，你……真没听到或者看到什么线索吗？”
纪然心里一震，总不能把她哥招出来。甚至这个人还是宋钉钉以前经常在后背骂的“死老头”校长。
虽说季深现在不过也就33岁，可是他在循环的时间中经历了这么久，心理年龄早不知道有多少岁了。
纪然从遐想中转回来，谎撒的不露痕迹：“没看到，他没说话，更也没露面。完全没有留下自己的任何漏洞。”
宋钉钉有些懊悔，“其实昨天我应该让王浩来帮忙的，他家离案发现场的仓库那么近。多一个人就多一个胜算。”
纪然一愣，忽然也意识到这件事。在第一次循环的时候，她们俩就是在去找王浩的路上看到那几辆消防车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第二次循环开始她们就在途中，这才有机会有时间赶到仓库。
因为她们就在附近。
宋钉钉语气一变：“不过啊，可能叫上他也没什么用。”
“你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你不知道第一次循环的时候，我上楼去找他。他家里黑不溜秋的没开灯也没开空调，冷跟窑洞似的，你说大冷天谁在家不开暖气，得亏他现在自己住，不然他老婆铁定得和他吵架。”
“他结婚了啊？”
“女儿都好几岁了。”宋钉钉语气变得八卦起来，“听说好像离婚了？才离的吧？我也不知道，他保密工作做的挺好，我也没见过她们。”
纪然没她们俩的话题偏离到了另一个方向： “为什么离婚？他现在不走刑事案件，应该没那么忙吧？”
“我也不知道。婚姻破裂千千万，只有忙碌这条最虚假。”她跟看破红尘了一样，“就是不爱了，什么忙啊，没话题啊，都是扯淡。”
纪然跟着附和：“你说的对。”
“不知道他俩谁提的离婚。”宋钉钉柯南附体，“你看王浩人模狗样的，昨天晚上第一次循环的时候我们去找他。你猜我在楼上看见啥了？”
她添油加醋的描述，让纪然也忍不住跟着竖起耳朵来：“看见什么了？”
“也不是看见。”宋钉钉忽然严谨起来，“应该是闻到，他一靠近，我就在他身上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
“酒精？”
“嗯。”她脑洞大开，“不会是因为离婚的事情，借酒消愁吧？”
纪然：“……你少看点都市伦理情感剧。”
宋钉钉做作娇声道：“合理分析嘛……”
“对了，林歘在分部吗？”
宋钉钉一怔，没想到话题变得这么快。她调整了一下：“当然不在，你都不在，他还来分部干什么？当义工吗？”
纪然：“…………”
她不想跟她继续胡扯，找个理由挂了电话。仲恺那边的案子有市局那边的人当做普通的刑事案件插手。小组这边的人暂时可以等消息。
只是……
纪然翻开了手机，还是安静如狗。
这有点不符合他的作风。
纪然戳开通讯录，找到林歘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待会要是打通电话说是不小心打错了还是别的什么理由。听筒里机械的客服声音就打断了她的脑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纪然：“？？？”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纪然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几下，她又拿起手机给锐哥打了电话。锐哥倒是接的很快，“小跟女士？”
“是我。”
“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跟我打电话了？”
通话之前她还想找个理由委婉的表达一下，如今这情况纪然只想单刀直入，直接说明来意：“林歘呢？”
锐哥的语气显然不知道：“我这几天回家了。没和小林老板在一起。我还以这个你们俩都在分部呢，您找不到他啊？”
“他手机关机。”
锐哥急了，“小林老板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怎么会突然手机关机呢？”
纪然也有点心烦：“我知道。”
锐哥急是真的急，林歘对他来说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恩人，“要不我赶紧赶回去看看，小林老板不会这么一声不吭就关机的。”
屋子里床上散乱的放着几件衣服，纪然穿上一件很厚的外套，“我先去去他家看看，有情况我再通知你。”
她匆忙赶过去，途中还不断打着他的电话。毫无疑问，依旧是关机的状态。纪然下车直接跳过去敲门。
她喘着沉重的呼息，哈气在冷空气中变作一团团雾气飘散在空中。纪然先是按了门铃，没人应声。她又抬起手臂使劲敲了敲门。
在她准备强行破门而入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林歘满脸苍白，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扶着门。他努力睁了睁眼睛，眼皮却还是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的声音也变得微弱，在喊了一句小跟班后，整个人突然瘫倒在纪然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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