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 衣柜里异常闷热,程安安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陈七七泼在她身上的菊花茶因为加了糖,说不出的黏腻, 但外头手机铃声在不停地响, 隐约还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凝息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
黑暗中,似乎因为未知的恐惧,一切声音都被放大成数倍, 她听到踏踏的脚步声陡然停下,片刻后朝这边行来,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而后——
门唰地一下被人从外面拉开。
明亮的光线霎时间涌入瞳孔,她被刺得眯了眯眼, 沈佩瑜关切的面孔清晰在视线里。
“安安,”她蹲下身,和蔼地看着她, “是阿姨, 别怕, 是阿姨来了……”
程安安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寻找何东成的身影,他就站在沈佩瑜的身后, 下颚紧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因为背着光,有种黑面阎罗的压迫感,她缩了缩身子,没敢说话。
她这样子看在沈佩瑜眼里,大概只有惊弓之鸟四个字可以形容。
沈佩瑜心疼地抚着她的肩膀,“出来吧,孩子,阿姨在这儿呢。”
程安安抱着脑袋,又看了眼何东成。
何东成蹙了蹙眉,“还不赶紧出……”
“你给我闭嘴!”沈佩瑜猛地回头喝道,感觉手下小姑娘身子抖了抖,她忙又收起怒容,回头换上慈善的笑容,轻声安抚道,“安安别怕别怕,你放心,阿姨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程安安被她温柔地抚着小脑袋,感动得都快哭了,忍不住抱住她的胳膊,带着哭腔道,“阿姨,我好想你。”
沈佩瑜边拍着她的背,边扶着她从衣柜里出来。
因为先前和陈七七那通打闹,她头发乱蓬蓬的,身上衣服也皱巴得不成样子,沈佩瑜拿了套粉底桃心的家居服出来,叫她去浴室洗个澡。
程安安乖巧地应了。
浴室门关上,沈佩瑜长舒口气,坐到沙发上,枕着手臂出神。
“妈……”何东成上前一步,想与她解释。
结果才刚出声,就见沈佩瑜伸出手掌做出制止的手势,“别,你别说话,我现在一听见你说话就头晕恶心。”
何东成:“……”
他沉默地站了会儿,准备去书房。
才刚抬腿,沈佩瑜就叫住他,“站住,在安安出来前你就在这儿站着。”
何东成深吸了口气,到底是停住脚步。
程安安胡乱冲了个澡,就换上睡衣走出去。
一出门,感受到客厅诡谲的氛围,迟疑地顿了顿脚。
沈佩瑜笑着朝她走过来,“头发湿着怎么就出来了?”
她拿了毛巾轻柔地给她擦着,又叫她坐下,找出吹风机。
嗡鸣的风声霎时填满整间房子。
全程何东成都站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眸色晦暗,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程安安有些不自在,干脆转了个身背对他。
沈佩瑜察觉到,心里不觉又叹口气。
天气热,头发没一会儿就吹干,沈佩瑜收了吹风机,把她拉到沙发前坐下,“安安,你跟阿姨说实话,昨天的话是不是成成逼你说的?”
程安安后背微僵,下意识就去看何东成。
何东成喉间鼓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向沈佩瑜坦白,说程安安不是他的女朋友,是机器人也好,是雇来假扮他女友的保姆也好,即使不足以彻底消除沈佩瑜的怒气,却也不会雷霆大发。
然而他张了张嘴,却只觉喉间酸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要一想起他们之间那层关系不复存在,哪怕只是他编造出来的一层虚幻,他就觉得肺部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程安安见他垂着眼眸,一点提示都不给,只能硬着头皮圆场。
“阿姨,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成成,也是我死皮赖脸非要待在家里不走……”
“妈……”何东成抬头,打断了她的话,“不关Vivian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错。”
程安安愣住了,她脑子迟钝地转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倘若他不想说出实情,那最好的办法不是把所有的锅都甩在她身上么。
况且,他也不是没甩过。
沈佩瑜看向儿子,“那你说,你都错在哪儿了?”
何东成却是不再说话。
沈佩瑜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说话啊,你哑巴了?”
何东成转头看向程安安,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晦涩难明。
明明知道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高墙,明明知道她永远不可能给予他同等的回应,明明知道他将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可他还是无法抑制地沉沦下去。
“安安。”他深深地看着她,语气卑微而疲惫。
“我后悔了,”他说,“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程安安怔住,张着嘴傻傻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这唱的是哪出戏。
但他目光灼热,实在叫她头皮发麻,于是磕磕巴巴地顺着话接,“我,我,我没说要走啊……”
沈佩瑜在一旁瞧着,不觉又叹口气,一方面既恨自己儿子不争气,叫人好好的小姑娘受了委屈,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方面又忍不住为自家儿子心酸。
哪怕他当年受着那么大罪,也未曾露出过如此颓唐的神色。
她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再帮儿子最后一把。
“跪下。”她转头厉声对何东成喝道。
何东成抿了抿唇,缓缓弯下膝盖。
程安安见状,不由有些发急。
她偷偷拽住何东成的袖子,“哎……”
却不想,何东成竟抬头对她笑了笑,“这是我应得的。”
“可是……”可是这明明都是假的啊。
程安安实在理解不了,但对方执意如此,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咬着唇担忧地看他。
沈佩瑜转身去房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正苦恼着要该怎么惩罚他时,余光扫到桌子上的毛巾,有了主意。
她走到何东成的卧室,片刻后,拿着两样东西出来。
“拿着,”她塞到程安安手里,“把这给他戴上。”
程安安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傻眼。
是一副手铐和一条蓝色印花领带。
“怎,怎么戴?”她心里隐约有个轮廓,但总还是不能置信。
沈佩瑜嘴角挑起个冷笑,“他不是喜欢这么玩吗,那今天我们就叫他玩个够。”
程安安眨了眨眼,想起曾经她被绑着丢在阳台上的惨痛,心里隐隐有些激动,但……她看一眼何东成,又不太敢。
“安安,”沈佩瑜鼓动她,“放心,只要你阿姨在一天,他就别想翻天。”
也是哦。
反正也是阿姨叫她做的,有事也怪不到她身上。
想到即将出现的画面,程安安激动得手脚发麻。
她拿着手铐,走到何东成面前,抓住他的左手。
何东成抬眸看了她一眼。
程安安秒怂,触电般甩开他的手,“是,是阿,阿姨叫我……”
何东成叹了口气,主动将双手递到她面前。
咔嚓两声清响,程安安抖着手给他戴上手铐。
“还有这个。”沈佩瑜又把领带递给她。
“哦。”
手铐还好,起码不用看他。
可是领带……
她万分纠结地把领带团成一团,偷眼看看何东成的嘴巴,啊啊啊啊,这要怎么下手啊……
她试探性地伸手,想了想掰住他下巴和额头的可能性,最后还是丧气地垂下手,小声朝何东成询问,“能帮忙张下嘴吗?”
何东成:“……”
他喉结滚了滚,张开嘴,“你……”
程安安眼疾手快嗖的一下堵住了他的嘴。
“……”
做完这一切,程安安看也不敢看他,立马转头,欲盖弥彰地向沈佩瑜报告,“阿姨,你交代的事我已经做好了。”
沈佩瑜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赞赏道,“做得好。”
她抬脚踢了踢何东成的小腿,“起来,跟我走。”
何东成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程安安也兴高采烈地跟上去。
沈佩瑜走进靠阳台的那间房,然后在程安安刚躲过的衣柜前停下。
她拉开衣柜,下巴朝何东成抬了抬。
“进去。”
何东成顿了顿,矮身钻进去。
片刻后,柜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阿姨,成成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啊?”程安安坐在沙发上,总有些坐立难安。
虽然那个男人不止一次这么欺负过她,可轮到自己时,她还是于心不忍,唉,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吧,有人能心安理得地做坏人,但有人就只能是个好人。她心里叹气。
“傻孩子,他一个大男人,就算待上七天八天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沈佩瑜拉着她的手,认真地注视她,“安安,你真的要原谅他吗?东成他……”她似有些难以启齿,“东成他做了那么混账的事。”
程安安无措地抓了抓头发,含糊道,“嗯,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想到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就……”她故作娇羞地低头。
沈佩瑜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傻孩子。”
她说,“你知道为什么成成他房间里总是放着手铐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种的果总有一天要含泪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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