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沈佩瑜突然的问话, 叫程安安一愣。

    “为什么呀?”之前她也没多想,这会儿听沈佩瑜提起,也开始觉得奇怪。

    沈佩瑜没有立刻说话,起身去酒柜, 倒了两杯红酒, 一杯递给她。

    程安安抿了一小口, 涩得小脸发皱。

    往日在家被程柏林管得严,她最多也就背着他喝过几回啤酒。

    这时喝到嘴里,不觉有些失望。

    她皱着脸,把酒杯放得远远的。

    沈佩瑜好笑道, “不喜欢?”

    “嗯。”

    “不喜欢也好,”沈佩瑜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语气似有怅然, “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喜欢,可真到这把岁数,才发现是种福气。”

    似乎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她眉头被薄雾轻笼,像是怎么也挥不去的阴影。

    程安安忍不住去握她的手,轻轻唤道, “阿姨。”

    沈佩瑜回过神来, 笑着拍拍她的手, “没事,就是想起些以前的事来。”

    她探身又倒过一杯红酒,歪在沙发中, 说,“成成上高二的时候,被人绑架过。”

    当时,她和何明在国外,知道消息赶回国内已经是第二天。绑匪要价30亿,当时NEWWAY正在集团上市的关键时期,根本就抽不出这么大额的现金流,更何况何明不是独子,家中也有几个兄弟,大家虽表面不说,心里或多或少都是对这项赎金有意见,谁也不愿主动松口,只说先不拿赎金,先等警方消息再做决定,沈佩瑜爱子心切,哪里能接受,她苦熬了四天,一刻都再忍不下去,直接开车拉了十亿现金就去与歹徒谈判。

    “所幸,成成第二天就被送了回来。”

    沈佩瑜语气平淡,话也说得轻描淡写,只是程安安却看见,她手中握着的红酒分明在不停晃动,最后她长出口气,将红酒又一次一饮而尽。

    她继续说,“成成那孩子从小就喜欢把事藏在心里,发生那么大事,回来后他第一句话竟还是在安慰我,他说,妈,对不起,叫你担心了。”她声音忽然哽咽,有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偏过脸,拿了纸巾轻轻擦着,朝程安安笑道,“瞧我这年纪大了,就总容易矫情。”

    程安安无言地握紧她手。

    Vivian不知何时跑到两人脚边,盘着腿仰头,似乎听得懂两人说话。

    沈佩瑜瞧见,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东西?”

    “嗯。”程安安点头,“成成从外面抱回来的,好像是流浪猫。”

    沈佩瑜嘴角露出些笑意,“这孩子表面性子冷,其实比谁都要心细些。那时候,他照常去上课,念书,跟朋友聚会,大家都以为他在绑匪那里没吃什么苦,不过就被关了几天,结果有一天早上,天还没亮,佣人就看到他从二楼自己的房间跳了下去。”

    “他不会是想……”程安安手心攥出层冷汗。

    “不是,”沈佩瑜轻轻摇头,“他当时被梦魇住,意识并不清醒。”

    也就是那个时候,沈佩瑜才知道,从被绑匪放出来之后,何东成每晚都在做噩梦,他晚上将房间反锁,不叫人进他房间,也是因为睡着后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一想起这件事,沈佩瑜心中就不住地后怕,“幸好他房间下面正好是草坪,那次只是伤到腿。出院后,我给他找了心理医生,许是治疗手段太过激进,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倒激发了更严重的应激反应,以防意外,他自己去买了副手铐,睡觉前就把手腕锁在床边。”沈佩瑜摩挲着杯沿,像是陷入陈旧的过往,眉眼尽是伤痛与晦暗,“他说,这样,谁都安全了。”

    程安安深吸口气,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明明是盛夏烈日,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有风吹进来,窗纱被撩得飞起,树影斑驳在脚下。

    沈佩瑜转头认真地看着程安安,眼中似有恳求,“安安,我知道成成做了许多错事,但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作为一个母亲,我想自私地请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以吗?”

    面对沈佩瑜诚恳的眼光,程安安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最后,她只能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陈嫂在傍晚时过来打扫过屋子,又做过晚饭才离开。

    沈佩瑜不放心,晚上留了宿,睡在客房。

    程安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月光照在地板上,像是覆了层寒霜。

    何东成就待在离她几步之遥的衣柜里,沈佩瑜说要罚他第二天在里头待个一天一夜,晚饭都没给他吃。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钟,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早饭,午饭,晚饭,他都没吃,会不会已经晕过去了?

    这念头一出,她就有些躺不住,立马跳起来,小跑到衣柜前。

    “笃笃。”她敲了敲柜门。

    “主人你还好吗?”

    随即想起他被堵着嘴,又说道,“要是听到你就敲两声。”

    里头没有任何动静。

    程安安急了,忙把柜门拉开,因为没有开灯,隐约只能看到角落里缩着团巨大的黑影。

    程安安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探过身子,“主人……”

    一看清他的脸,吓了一跳。

    何东成半阖着眼,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细汗。

    她伸手探了探,全是冷汗。

    “主人你没事吧?”随即想起他没法说话,她忙伸手要把他嘴里的领带抽走。

    然而却抽不出。

    领带被牙关紧紧咬着,她似乎都能听到牙齿用力时咯咯作响的声音。

    何东成死死咬着牙,他难受极了,身体仿佛又被禁锢在粗糙的木箱子里,箱子很小,他只能蜷曲着身子跪在里头,因为没穿衣服,箱子粗糙的纹理磨着他的皮肉,有种说不出的刺痛和麻痒。除了痒,更多的是疼,他好像有三天没有吃饭了,胃里一阵阵痉挛,疼得他面目全非,想要打滚却又动弹不得,只能无神地转动脑袋,四周哪里都是黑的,只有头顶那两处一指宽的圆孔里透出些微光亮。

    他望着那光亮,心想,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

    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呢,也比这样像狗一样残喘着强一些。

    这么想着,他咬着牙就朝木壁用力撞去。

    想象中的头破血流没有到来,他好像撞到了一个柔软的面团上。

    额头贴在上面,只感觉到温热。

    更诡异的是,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忽远忽近。他听不真切,忍不住靠得更近些,这回终于听清楚了,她在说,“主人,你别吓我啊……”

    主人……

    何东成猛地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A36正弯腰趴在他面前,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后背的冷汗还黏在身上,他心里却陡然一松,所有的困顿与绝望情绪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看着她,温声说道,“不要怕,我没事。”

    程安安听到他说话,紧绷的情绪终于缓解,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只是看着他的神色,犹自惊魂未定。

    “真的没事吗?”

    “嗯。”何东成点头,他转移话题,“怎么过来了?”

    程安安吸了吸鼻子,“你今天都没怎么吃饭,我怕你饿着。”

    “嗯。”何东成吩咐她,“去给我拿点吃的吧,我饿了。”

    程安安忙起身朝厨房跑去,片刻后她端了碗虾仁粥过来。这是陈嫂晚上熬的粥,她当时特意少吃了点,就想着到时候能给何东成留点。

    “主人,给。”

    程安安刚准备把粥递到他面前,就发现他的双手还被手铐锁着,而她没有钥匙。

    她想了想,干脆跪坐在地上,“主人,我来喂你吧。”

    手机灯光打在房间,半明半暗中,似乎有星辰落进她眼里,是种说不出的生动与鲜活。

    何东成心头鼓噪,他舔了舔唇,说,“好。”

    喂饭这种伺候人的细致活儿,程安安还是第一次干,虽然没一会儿她就开始手酸脚麻,但想着对方窝在衣柜里,比她更难受,也就忍下了,好在何东成还算配合。

    不过几分钟,一碗粥便见了底。

    程安安放下勺子,问他,“还要么?”

    何东成摇头,“不用了。”

    程安安收了碗。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寂。

    夜已经深了,程安安眼皮开始发困,但她看着面前的何东成,实在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地上床去睡觉。

    “主人,要不你出来睡觉吧,阿姨已经睡了,没人会发现的。”程安安提议道。

    何东成没答话,只是忽然问她,“生气吗?”

    “啊?”程安安没明白。

    何东成说,“我把你关在阳台,叫你躲在衣柜里的时候,生气吗?”

    程安安觉得他这话实在是诡异,“主人,A36是个机器人。”

    何东成听到自己轻叹了口气,喃喃地重复,“是啊,A36是机器人。”

    程安安听他语气怅然,忽然就想起沈佩瑜先前对她说的话。

    以及昨天他与陈七七分手时说的那句话。

    她说,“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说,“因为我想看看,一个人究竟还可以做到怎样的面目可憎。”

    程安安心里不觉有些发酸,她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衣袖,说——

    作者有话要说:何狗心里苦,但就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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